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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卷 猎奇:传说中的生物


第七卷 猎奇:传说中的生物

唐时的蛊术,属于巫术的一部分,跟幻术还不一样。蛊术又分多种,其中一种叫魇蛊术,一度流行于唐朝的巫师间。魇蛊术的特点是将自己欲加害的人,做成木偶或纸偶、土偶,藏于暗处,除每日在心中默默诅咒外,并用针射扎其心脏位置,据说这样可以使其人迷狂昏沉,丧失神智,最终死去。

最凶险的蛊是哪一种?

“李洪山人,善符箓,博知,尝谓成式:‘瓷瓦器璺者可以弃,昔遇道,言雷蛊及鬼魅多遁其中。’”这是段成式在闲谈中得到的一则隐秘的知识。

山人李洪最善符箓。古代道家修炼分多种形式,包括炼丹、占卜、祈禳、符箓……其中的符箓,多在捉鬼镇妖时使用。这天,段成式去拜访李洪,聊天中被告知雷蛊和鬼魅喜欢藏身于有裂纹的瓷瓦器皿中。

先说鬼魅。按唐人记载,李洪所言不虚:

宪宗元和年间,长安光宅坊有一市民,“其家有病者将困,迎僧持念,妻儿环守之。一夕,众仿佛见一人入户,众遂惊逐,乃投于瓮间……”

在这个元和年间的故事中,鬼魅隐遁时就选择藏在瓮瓦间。

福州有弘济上人,斋戒清苦,曾在沙岸上得一颅骨,“遂贮衣篮中归寺。数日,忽眠中有物啮其耳”,用手将那东西拨落后,“见有火如鸡卵,次第入瓦下”。在这里,那骷髅也是潜藏入瓦下。

鬼魅都晓得,那雷蛊呢?得先说说什么是蛊。在各种巫术中,蛊术应该是最神秘的。因为蛊并非固有物种,而是人工培育和饲养出来的一种剧毒之王,诞生过程如下:

黑暗的室内埋一大缸,在五月(古时的凶月),捕捉蜈蚣、蝎子、蟾蜍、蛇、蜘蛛,将其置于缸内,然后压上盖子,贴上封条,叫它们互相吞食、蛰咬,一年后开封,便会有一物飞出,此物正是最后存活下来的那只毒虫,也就是蛊。关于蛊的样子,我们不得而知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就是带有剧毒。不过,它不会伤害主人,而是非常听命于主人,会帮助主人去做事,任务完成后,飞回来,老老实实地待在缸里。

《酉阳杂俎》中提到一则验蛊法:“鸡无故而自行飞去,家有蛊。”

蛊为世间毒王,关于养蛊杀人的故事,南北朝时就有记载了,顾野王在《舆地志》里说:“江南数郡有畜蛊者,主人行之以杀人,行饮食中,人不觉也。”唐初时,饲养毒蛊的多为江南地区。浙江诸暨县县尉叫包君,其妻总接受当地一土豪的美食,没想到被放了蛊毒。按记载,该土豪用蛊害了不少人。中了蛊毒后,会腹痛难忍,像被什么吞噬心脏。一两年后就会死亡。

到了武则天时代,原本流行江南的蛊,大量地出现在京都长安。

武则天掌权后,常不自安,看谁都像反叛者。于是重奖告密者,又任用酷吏,抓捕、审讯、刑罚那些有风吹草动的大臣。一时间,互相揭发成风。在酷吏中,最著名的是索元礼、周兴、来俊臣三人。其中,又以来俊臣“成绩”最大。按正史记载,经他手用酷刑审讯和诛杀的官员就达一千多家!当然,大多都是冤死的。但酷吏们以此为乐,武则天也是乐此不疲。所以,在当时,很多大臣上朝前,都会跟家人诀别。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。

时有“博陵王崔玄晖位望俱极,其母忧之,曰:‘汝可一迎万回,此僧宝志之流,可以观其举止祸福也。’及至,母垂泣作礼,兼施银匙箸一双。万回忽下阶,掷其匙箸于堂屋上,掉臂而去。一家谓为不祥。一日,令上屋取之,匙箸下得书一卷。观之,乃谶纬书也,遽令焚之。数日,有司忽即其家,大索图谶不获,得雪。时酷吏多令盗夜埋蛊,遗谶于人家,经月乃密籍之,博陵微万回则灭族矣”。

就是说,为了保平安,重臣崔玄晖的母亲叫儿子请来异僧万回(前面写到的善于神行的那位),并赠银匙一双,但却被万回扔到了房顶。后来,到房顶取银匙时,发现那里有一本谶书,也就是朝廷严厉禁止的预言王朝更迭的书。崔玄晖大惧,立即将其焚烧。几天后,酷吏来搜查崔府,但一无所获。原来,酷吏有一种陷害大臣的手段:在黑夜里叫人把蛊偷偷埋在大臣的庭院,再把禁止的谶书丢在其家里,一月后必取大臣全族之性命。

也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,长安等关中地区不时出现蛊的身影。文宗大和七年(公元833年)发生的一个事件比较有代表性。

长安青龙寺僧人契宗,俗家在不远的樊川。一段时间以来,契宗的哥哥像被什么附体,渐至发狂。契宗持咒,也不见效。契兄用手拉他的母亲,其母陷入癫狂;拽其妻,其妻亦死。最后,他对契宗说:“我不怕你,今天我大兄弟也会来。寒月,寒月,可来此。”喊到第三声,一物如狐,全身赤红,从契兄脚部蹿起,爬到腹部。契宗胆量确实可以,用刀去砍,伤其一足,那物跳出窗,潜藏在瓮中。

契宗根据经验判断,觉得那东西极有可能是蛊。

随后,用大盆将瓮盖上,用泥把缝隙抹死。三天后打开,那物已经僵硬而铁,但还没死去,最后用油将之煎杀,直到这时,契兄的狂症才痊愈。果不出契宗判断,一个多月后,附近有一户人家,父子六七人暴死,“众意其兴蛊”。因为按传说,如果蛊被杀,那么放蛊害人者,也就活不了了。

回到开篇,所言雷蛊,是蛊的一种,善飞行,出没于阴雨天,又称飞蛊。飞行时,有声音,如小鸟叫。通常情况下,人们看不到它的形状。但是,一到打雷闪电的瞬间,其形状就可以在天空中显现出来,这也是被称为雷蛊的原因。这东西,跟上面的狐状蛊一样,也好隐于瓮瓦间。

当时还有蛇蛊。

晚唐时,长安及附近州郡的街道上,不时出现一名游医的身影,据说他能将蛊逼出人体外。有一些人,真的被治好了。但也有人认为:那只是游医使用的幻术。

当时有官员,叫颜燧,其女中了蛊毒,每天感到有东西在咬自己的心肝,痛苦不可忍。一年后,人已很憔悴了,皮骨相连,腿如枯木。在这种情况下,找到那名游医,后者看完后,说:“你的女儿中的蛇蛊,蛊毒的一种。不过没关系,我可将它逼出来。”

游医叫人找来热炭一二十斤,以之为药引。随后,手持钳子盯着女孩。服药后,该女欲昏欲死,又过了一会儿,觉得咽喉间有什么东西蠕动。这时候,游医叫她张嘴,随之钳出一条五六寸长的小蛇,立即投于炭火中,将其化为灰烬。

雷蛊、蛇蛊外,唐时还有一种更神秘更危险的踏影蛊。

说到踏影蛊,就必须谈到人的影子。人的影子有什么讲究?《酉阳杂俎》有所记载:“宝历中,有王山人,取人本命日,五更张灯相人影,知休咎。言人影欲深,深则贵而寿。影不欲照水、照井及浴盆中,古人避影亦为此。古蠼螋、短狐、踏影蛊,皆中人影为害。近人有善灸人影治病者。又,道士郭采真言,人影数至九。成式尝试之,至六七而已,外乱莫能辨,郭言渐益炬则可别。又说九影各有名,影神:一名右皇,二名魍魉,三名泄节枢,四名尺凫,五名索关,六名魄奴……”

王山人生活在唐敬宗、文宗宝历年间,长期研究人的影子的秘密。在本命日(跟生日的天干地支相同的日子)的五更天(凌晨三点到五点),于灯下观察人影,可知吉凶未来。这位山人指出:灯下人影越深,主人以后就越显贵越长寿;相反,如果影子浅,则预示不详。所以,古人忌讳在河边、井边乃至浴盆边转悠,因为在水中照出的影子一定是浅的。通过影子来实施巫术,在当时也不是没有:蠼螋、短狐、踏影蛊,踏到或击中人的影子,其人必死或得怪病。

说到影子,唐人认为灯光、阳光、月光下,如仔细看的话,会发现人有九个影子。九影各有神,其神各有名。道士郭采真尤其坚持这种说法。据他说,这九影神分别称:右皇、魍魉、泄节枢、尺凫、索关、魄奴……段成式为验证这九个影子,特别试了一下,但只看到六七个。不过,郭采真说,点一个火把,慢慢使火旺起来,就可以辨别出最后两个影子。现在,回过头来说说上面提到的三种怪物。

蠼螋,一种昆虫,种类虽多,但活动神秘,所以并不常见。它属于革翅目,身体狭长,带触角,尾巴上有弯刀状的夹子,生活于潮湿或阴暗的角落,习性为昼伏夜出。古人认为,如果人影在灯光或月光下被其踏中,则不祥。短狐,又名蜮,形如龟,三只脚,生活在近水,习惯口中含沙喷射行人,即使击中人的影子,人也得怪病。它也是成语“含沙射影”的主角。最后讲到的是踏影蛊。这种蛊非常诡异,喜跟随在人身后,踩踏影子,被踩者,则遇凶险。

唐时的蛊术,属于巫术的一部分,跟幻术还不一样。蛊术又分多种,其中一种叫魇蛊术,一度流行于唐朝的巫师间。魇蛊术的特点是将自己欲加害的人,做成木偶或纸偶、土偶,藏于暗处,除每日在心中默默诅咒外,并用针射扎其心脏位置,据说这样可以使其人迷狂昏沉,丧失神智,最终死去。蛊术在古代是属于限制级的。唐朝时,政府曾出台法律,专门禁止此术,违者处以流放或极刑。

当时,有士人李某,与妻苏氏感情疏冷,而宠爱其婢女。多日后,婢女和李某便生邪念,欲害苏氏。二人密谋后,得一术士,求桃木符,上写咒语,埋于厕所;随后,又剪了七个苏氏模样的彩色纸人,用细绳捆绑,每个都一尺多高,藏在院子东墙的土窟里,用泥堵上。自此后,婢女和李某每日在心中诅咒苏氏,欲使魇蛊术早日成功。

几年后,还未等蛊术成功,婢女和李某就先于苏氏而死了。

又过了四五年,蛊术终成。自此,不时有仆人在夜里看到有彩色纸人现于庭院。寡居的苏氏,渐渐感到神志迷乱,浑身无力,医治也不见效果。最后,聪明的苏氏想到庭院中的彩色纸人。

入夜,苏氏带仆人埋伏,纸妇人一出现,便扑得一个。灯光下,发现那纸人眉眼四肢无不具备,跟苏氏很像,被捉在手里后,还扭动不止,人们大恐。有胆子大的,抽刀去砍,竟有鲜血从纸内崩出。还是苏氏淡定,叫人抱柴禾来,把纸人焚烧。没想到,这一烧,竟引来了其他六个纸人,她们哭号,在空中辗转。更恐怖的是,被捕捉的纸人烧成灰烬后,庭院中竟有一股人的皮肤被烤焦的气味。

第二天,剩余的纸人不再呈彩色,而是身着白衣,飘荡于庭院上空。

此后半年里,在苏氏带领下,仆人们又陆续捉到六枚纸人。只有一枚,被捉后又逃逸了。在众人追赶下,藏匿到了厕所。大家进去搜寻,掘粪土七八尺,依旧没找到,却得到一个桃木符,上面的红色字迹依稀可见:“李氏婢女魇苏氏家女,作纸人七枚,在院东墙里。九年后当成……”

郎巾真的能测盗吗?作为一个神秘主义者,段成式在《酉阳杂俎》记载了众多不为后人所知的黑暗和偏僻的知识,比如郎巾:

予幼时,尝见说郎巾,谓狼之筋也。武宗四年,官市郎巾。予夜会客,悉不知郎巾何物,亦有疑是狼筋者。坐老僧泰贤云:“泾帅段宅在昭国坊,尝失银器十余事。贫道时为沙弥,每随师出入段公宅,段因令贫道以钱一千诣西市贾胡求郎巾。出至修行南街金吾铺,偶问官健朱秀,秀答曰:甚易得,但人不识耳。遂于古培摘出三枚,如巨虫,两头光,带黄色。得,即令集奴婢环庭炙之。虫栗蠕动,有一女奴脸唇动,诘之,果窃器而欲逃者。”

按段成式自述,他小时候曾听人说过郎巾即狼之筋。按古人的说法,郎巾是盗窃案中的断案神器。由于具备神奇的功效,所以一直被认为是特殊商品,而不能够随意出售。在唐德宗时代以后,官方就在市面上禁制了郎巾的买卖。被禁前,郎巾的销售地主要集中在长安的西市。

长安城规划得非常完整,每个区坊都有其功能。其中,有两大商业区,也就是东市和西市。东市位于皇城东南,西侧紧邻平康坊、宣阳坊,东侧紧邻道政坊、常乐坊;西市在皇城的西南,东侧紧邻延寿坊、光德坊,西侧紧邻群贤坊、怀德坊。

在东市上做生意的,以唐朝商人为主;西市上做生意的,则以来自西域乃至西亚的胡商为主。他们兜售各种域外珍奇,换取唐朝人的金银、瓷器、丝绸以及茶叶等。比如,撒马尔罕的金桃、高昌的葡萄酒、波斯的三勒浆(一种美酒)、西亚的宝石,以及各种香料、珍禽异兽,乃至于胡姬和昆仑奴(来自南洋)。而郎巾,正是他们从域外带来的奇货,所以售价是非常高的。

郎巾被禁后,虽然地下交易还有,但毕竟已不多见,很多人也就渐渐不知道其妙用了。直到唐武宗会昌四年(公元844年),出于某种无法推测的原因,朝廷又开始允许郎巾自由出售。

话说这天晚上,段成式宴客,当他谈到郎巾之妙时,在座的很多人都不知为何物,只有个别人有所耳闻,但依旧不知道其物确切的功能。就在段成式一声叹息时,在座的高僧泰贤开口给大家讲了一段往事:

中唐大臣段祐,住长安昭国坊。有一天,他家丢失银器十余件。据分析,应是奴婢所为。当时,泰贤还是小沙弥。其师与段祐交好,所以泰贤每每与师父出入段家。段祐为了破案,就叫他带着一千钱去西市胡商那求购郎巾,嘱咐其物不易买到,要多跑几家。从昭国坊到西市很远,需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。

在路上,泰贤一直在想郎巾与破案有什么关系。

出了昭国坊没多久,刚到紧邻的修行坊南街,在路过官方经营的金吾铺时,泰贤问当班的相识,一个叫健朱秀的人,说这郎巾真那么难买吗。健朱(复姓)说:“买到不难。只是,很多人不识此宝,更不知道其妙用。”

泰贤有些迷惘,因为他也不太清楚郎巾是干什么的。

那健朱又说:“现朝廷已经允许买卖郎巾,我这里其实就有。”

说着,健朱秀给泰贤取出三枚郎巾,其形如巨虫,两头光亮,呈深黄色,样子怪怪的。那一千钱是否给了健朱,我们不太清楚。总之,泰贤持着三枚郎巾迅速地回返了。

段祐大喜,没想到如此轻易地就得到这稀罕之物。随后,把奴婢招集在庭院中。接下来,用火熏烤那郎巾,它如虫一般蠕动,发出奇怪的味道。最后,奇迹出现了:众奴婢中,有一个丫环,脸上的肌肉、嘴唇,甚至手脚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。

段祐遂大笑,一切水落石出。郎巾到底是什么?

《酉阳杂俎》中还有这样一段记载,对此作了解释:“狼,大如狗,苍色,作声诸窍皆沸。中筋大如鸭卵,有犯盗者,薰之,当令手挛缩。”这里说得很清楚,是狼的“中筋”,也就是大腿里的筋,故而又称狼巾。

狼大腿之筋确呈深黄色,形如巨虫。不过,也有人认为,郎巾并非狼的大腿筋,而是由某种虫子结成的东西,一如药材里的“冬虫夏草”,所谓“一面附着树枝处,痕深陷而直,贯彻上下,以是知为虫所结也”。也就是说,它是附着在树枝上的,颜色也不是黄的,而是枣红的,上面有网格状花纹,整体像个袋子。至于是什么虫子结的,就不知道了。

但不管是狼的大腿筋,还是某种神秘的虫子所结,郎巾的功能都是一样的:只在盗窃案上管用。

在上面的故事中,说到了一点:盗窃银器的女奴欲逃。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。也就是说,她已经把所窃银器藏在了身上。如此一来,就说明:被盗物品附着在什么东西上,熏烤郎巾后,什么东西就颤动。另有一个故事:一户人家丢了簪子,怎么找也找不到,于是用郎巾测盗,众人皆无异样,但这时候家中门帘抖动起来。

原来簪子被挂在了那里。

但如果所盗之物藏在了柜子里呢?柜子是否也会在那里兀自颤动?答案当是肯定的。

当然,对郎巾这玩意儿,后人大多持怀疑态度,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曾说:“愚谓其事盖术者所为,未必实有是理。”但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有这样一个神奇和引人遐想的传说。这还不够吗?

鱼与龙

讲龙的故事前,需要先讲讲鱼。

唐人好吃鱼,但从不吃鲤鱼。因为朝廷有明文律令:不许捉鲤鱼。意外捉到鲤鱼后,必须第一时间放生,否则的话杖击六十,拿到官府问话。因为唐朝皇帝姓李。虽然不叫吃鲤鱼,但其他鱼还是难逃美食家和饕餮者的大嘴。

据记载,玄宗天宝年间(公元742年~755年)的荆州,还有一个渔人,在江中钓上一条青鱼,长达一丈,说是钓,最后是被他拖上岸的。那青鱼,鳞上有五色圆花,异常美丽。渔人很惊喜,回家就蒸着吃了。

奇怪的是,那青鱼没有一点鱼味儿。他吃的是鱼吗?

但已经晚了。

五日后,渔人发现一队车马停在自己家门前。他很奇怪,又很害怕。只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:“我之王子,往朝东海,何故杀之?我令将军访王子,汝又杀之,当令汝身崩溃分裂,受苦痛如王子及将军也!”

车里的人有可能是鱼仙,也可能是龙王。从他的话语中分析,这次被渔人吃的不是其太子,而是寻找太子的将军。至于太子,当也葬身于渔人之口,但那想必是以前了。

后来,渔人身上开始出现奇异的变化,怎么变化呢?就是一点点地骨肉分离……

再看两个水族被侵而引发的异事:

唐代宗大历年间(公元766年~779年),和州负责掌管文书的刘录事因故罢官,闲居旁县。此君尤爱吃鱼,曾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我吃鱼,从来就没吃饱过。”

这一天,有好事者送来一百来斤鱼,意思是:不从没吃饱过吗?这鱼我都堆这了,您看着办。刘录事也不客气,在庭院中当场为大家表演吃鱼绝技。但吃了几碟子后,他就感到咽喉哽咽,随后咳嗽出一个如黄豆大的骨头珠子。

刘录事也没在意,将那珠子放在茶碗中,用碟子盖上,继续吃。没多长时间,珠子将碟子拱开,再望去,已有数寸长,形状如人。在座客人竞相观看,那珠子很快便如人一样高大了,随后更奇怪的事发生了:化作人形的骨头珠子跟刘录事打起架来,把刘录事殴打得口鼻出血。打了一阵,两个人各自跑开,分至大厅两侧,最后到庭院后门,又相遇了。这一次,二人没斗殴,而是合为一人,正是刘录事。

众宾客追来,但刘录事已神志不清,好一阵子才能说话。宾客问他刚才发生的事,他一无所知。

此后,刘录事再也不敢吃鱼了。

面对一百来斤鲜鱼时,发生如此怪事。可以想象:那化作人形的珠子,或者是鱼仙变化,或者是龙王变化,为的是阻挡这位老兄继续狂吃水族。

真的有龙吗?

在说龙之前,先讲一下龙的亲戚。

王彦威,晚唐人,任宣武节度使,全唐诗收入其一首《宣武军镇作》:“天兵十万勇如貔,正是酬恩报国时。汴水波澜喧鼓角,隋堤杨柳拂旌旗。前驱红旆关西将,坐间青娥赵国姬。寄语长安旧冠盖,粗官原因是男儿。”虽写得粗陋,但也有些气势。

镇汴州时,逢大旱。此日夜宴,座上有叫季玘的,为某亲王的门客,当时寓居汴州。王彦威顺便说起大旱之事。

季玘听后笑道:“不就是需要下点雨吗!这有何难?”

王彦威一皱眉,问:“你有办法?”

季玘说:“你给我准备蛇医四头,十石量的瓮两个,每个瓮里盛上水,分别放置蛇医两头,用木盖塞压,糊上泥,放在院里,瓮的前后设席烧香,再找七八岁的小孩十几个,让他们手里拿着小青竹,昼夜不停地敲打那两个瓮。”

王彦威按说的做了,果然天降大雨。蛇医非蛇,而是蝾螈,又称蛇师。唐人认为,蝾螈和龙是儿女亲家,既然不能让龙现身天空,那就把它的亲家请来吧。

说到龙,贞观十八年(公元644年)秋十月,在山西文水,有巨石从云中“坠落”。县里的官员急忙把这一天象报告给长安。时有西域某高僧在京,当太宗皇帝问其为何物时,高僧断定那是龙的食物,只是因为不小心,最后才从云中落下。

下面的记载则更具现场感:

玄宗开元年间,中原徐城地区经常闹水灾,汴州刺史齐浣当时兼任河南采访使,他在勘察地形后,向朝廷打了个报告,建议开条人工河引水。工程由各县分掘,最后连在一起。当施工到亳州真源县地段时,挖掘出一个巨大的洞穴,里面有什么呢?竟蛰伏着一条长一丈多的龙!

县里的人急忙上报,齐浣听后大惊,命人将龙放生到淮河。从真源县到淮河有几百里地,不太清楚当时是怎么转移过去的。但有另外一个细节:转移之初,有个当差的,趁人不注意,悄悄拔了一根龙须作为纪念和珍藏。

龙,真的存在吗?在元街县有泉,泉眼中水交旋如盘龙,“或试挠破之,寻手成龙状。驴马饮之,皆惊走”。

《酉阳杂俎》更是记载:“僧无可言,近传有白将军者,尝于曲江洗马,马忽跳出惊走,前足有物,色白如衣带,萦绕数匹,遽令解之,血流数升,白异之,遂封纸帖中,藏衣箱内。一日,送客至浐水,出示诸客,客曰:‘盍以水试之?’白以鞭筑地成窍,置虫于中,沃盥其上,少顷,虫蠕蠕如长,窍中泉涌,倏忽自盘若一席,有黑气如香烟,径出檐外。众惧曰:‘必龙也。’遂急归。未数里,风雨忽至……”

这个长安奇闻是僧人无可讲给段成式的:

有个将军姓白,常到郊外的曲江洗马。这一日,白将军在一处浅湾洗马时,那马突然一声长嘶,跃上岸来,奔驰不已。白将军大惊,骑上附近的另一匹马追赶。捉住后,发现该马前蹄上缠绕着一条白色的虫子。把它揪下来,虫子流了不少血。将军奇怪,叫人将它装进袋子,藏在了箱里。

一天午后,白将军送客于郊野,亭驿中告别间隙,取出那虫子展示:“前几日在曲江边得的,不知为何怪。”

客人问缘由,随后道:“既然得之于曲江,何不以水试之?”

在亭边掘地为坑,把虫子放了进去,然后开始浇水。不一会儿,虫子就慢慢伸展起来,越来越长;坑里的水,竟也越来越多,如同泉涌。倏忽间,那虫子已摇晃变大,黑气骤然升腾,众人大惊,从亭中跑出。

那客人边跑边说:“此物必为龙!”

白将军此时也在奔跑,没跑多远,风雨交加,雷声巨响,再回望亭驿上空,乌云中真有一物,形如巨龙,长身而去。

关于龙的秘闻,还有一例:“有史秀才者,元和中,曾与道流游华山,时暑,环憩一小溪,忽有一叶,大如掌,红润可爱,随流而下,史独接得,置怀中。坐食顷,觉怀中渐重,潜起观之,觉叶上鳞起,栗栗而动,史惊惧,弃林中,遽白众曰:此必龙也,可速去矣!须臾,林中白烟生,弥于一谷。史下山未半,风雷大至。”

两则故事都很离奇:一个飘如红叶,一个缠于马蹄。

至于后者,是否可以这样理解:当时白将军正在给马洗澡,有龙潜于水中,被马带出江面,到了旱地上,也就丧失了本领,后来用水激活,才得以升腾而去。

关于龙的神奇记载还没完。有一次,据说发现的不是一条龙,而是一窝龙。

唐代宗广德二年(公元764年),浙江临海县叛乱分子袁晁越海进攻永嘉,其战船在海上遇风,被吹到千里外的岛上。这里是传说中镜湖山慈心仙人修道的东方。漫游中,叛乱分子看到一座黄金城市。这里的一切都是黄金造的。他们进入一间密室,看到二十多只狗崽一样的东西。这时候,有女子出现:“你们不是叛乱分子吗?如何至此?你们看到的东西并不属于你们。另外,你以为你们看到的是狗吗?告诉你们吧,那是龙。”

叛乱分子仓皇而逃。

后来,袁晁的叛乱被平息,朝廷的官员听一个叫曲叶的女叛匪亲口讲述了这件秘闻。

说到一窝龙,就不能不提龙的直系亲属。据说,龙生九子,子子不同。关于九子,有三种说法:第一种是,囚牛、睚眦、嘲风、蒲牢、狻猊、赑屃、狴犴、负屃、螭吻;第二种是,赑屃、螭吻、蒲牢、狴犴、饕餮、蚣蝮、睚眦、狻猊、椒图;第三种是,狻猊、螭、犼、貔貅、蒲牢、狴犴、饕餮、白泽、伏狸。关于龙的传说,还有什么要的讲的呢?

孙思邈生于公元581年,正是隋朝建立时。小时患病难愈的亲身经历,使他立志学医,长大后研究草药,从太白山到终南山,从峨眉山到少室山,从幽谷到峭壁,都可以看到他的足迹。除治病救人外,作为当时著名的道士,他还研习养生之术,修炼成仙之法。从隋文帝到唐高宗时代,他屡次拒绝封官,而终身隐逸,写有著名的《千金方》,终成一代药王。

孙思邈死于唐高宗永淳元年(公元682年)。这一年,他已年过百岁;又有一种说法,称他活了一百四十多岁。“安史之乱”,玄宗入蜀,曾梦见正在峨眉山修炼的孙思邈向他讨要“武都雄黄”。梦醒后,乃命人取雄黄十斤送于峨眉山金顶。使者上山还未过半,就见一老人仙风道骨,坐在岩前,身边有二道童相伴,其中一个道童指着前面的巨大石臼说:“你可以把药放在上面。石上有我们师父写的字,请你录下,回复于皇帝。”使者见石上果有一百多个红字,便录下,每录一个,石上的字就少一个……

孙思邈在终南山隐逸时,与高僧宣律友善。当时长安干旱,皇帝请西域胡僧在昆明池祈雨,祈雨前叫人于坛前置备香灯,七日后,昆明池水面降低了数尺。一天晚上,突然有一老者拜见宣律,自称昆明池龙王,说长安久不下雨,不是他在搞鬼。现在,那求雨的胡僧本想要龙脑制造药材,却欺骗皇帝说祈雨,自己命在旦夕,求宣律帮忙。宣律听后,把孙思邈介绍给龙王。于是,龙王又去终南山拜见孙思邈。

龙王:“拜托了。”

孙思邈:“我听说昆明池龙宫有医药仙方三千,你把这些方子传给我,我当救你。当然,你也可以拒绝。”

龙王:“玉帝有令,仙方不可妄传。但事已至此,情况危急,传就传了。”

不一会儿,龙王取仙方三千,传与孙思邈。思邈大喜,叫对方回龙宫,说后面的事交给他了。

转天,昆明池水就暴涨,没过几天就溢上岸来。那作法的胡僧见此情景,羞恼而死。

以上故事讲的是《千金方》的来历,跟龙王是有直接关系的。从这个故事里可以发现,龙王不是尽在海中,长安郊外的昆明池也有。

关于海中龙王的记载,可以看看武则天大足年间(公元701年)的一个故事:

当时有士人随使臣去朝鲜半岛上的新罗,在大海中被风吹至一岛,名曰扶桑洲长须国。

士人被安排在馆驿居住。那里的居民都是长脸,上面长着长须,士人隔窗而看,甚为好奇。有一天,士人被国王召见,见是中华人物,来自上国,遂拜其为司风长一职,又被招为驸马。却说那公主,特别漂亮,美中不足的是腮边有胡子数十根,令士人郁闷。过了十来年,士人和公主生了一儿二女。一天上朝,士人见国王和周围的大臣面色忧愁,便表示,为解国难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

国王说:“那就有劳驸马,去拜见这大海中的龙王,就说东海第三汊第十岛长须国有难求救。一定要注意,我国微小,也许龙王不知有这个地方,一定再三陈明。”

士人辞别国王,登上小船,乘风破浪,入至龙宫。

龙宫珠光宝气,目不能视。士人嚷嚷着要见龙王,后者很是谦虚,亲自出门迎接,问明来意,士人说了原委,龙王下令调查此事。过了一会儿,有人禀报:“我境内并没什么长须国!”

士人再次哀祈,并言道:“长须国就在东海第三汊第十岛上……”

龙王又令人去复查。一顿饭的工夫过后,龙王得到禀报:“还是没有呀!说到长须,前些日臣下为您弄到一批大虾,莫非是它们?不过,这锅大虾可是您这个月的伙食!”

龙王听后,转脸对士人说:“也许你为虾精所惑……”

龙王把士人引到后宫厨房,见有铁锅数十个,大小如屋宇,里面满是青背大虾。一个锅里,有五六头是红色的,大如人臂,其中一只特大个的见士人后跳跃不止,状似求救。正是虾王。士人感慨不已,俯身寻找自己的虾妻和虾孩,不觉悲从心起。他想叫龙王把所有的虾都放了,但被拒绝。最后,龙王只放掉盛有虾王一家的那锅虾。士人起身告别时,龙王说:“君当为虾魅所惑,当归故国。”

尽管士人还是想回到那虾国,但终被龙王所派的二使者相送回唐朝。登陆时,回头看那两使者,已化为巨龙……

诡异的动物

“夜行游女”不是一个女孩,而是一种奇怪的鸟:“夜行游女,一曰天帝女,一曰钓星,夜飞昼隐,如鬼神,衣毛为飞鸟,脱毛为妇人。无子,喜取人子,胸前有乳,凡人饴小儿不可露处,小儿衣亦不可露晒,毛落衣中,当为鸟祟。或以血点其衣为志,或言产死者所化。又,鬼车鸟,相传此鸟昔有十首,能收人魂,一首为犬所噬。秦中天阴,有时有声,声如力车鸣,或言是水鸡过也。”

夜行游女又叫天帝女、钓星,夜飞昼隐,一如鬼神。按传说,这种鸟多见于荆州。披上羽毛,即为飞鸟;脱去羽毛,即化为女人。该鸟有一最大特点,喜盗窃婴儿,其胸前有乳,可喂食。

为什么这样?

因为唐人都相信这种鸟是难产而死的女人所化。

中唐后,民间有习俗,不轻易将婴儿抱到户外,给婴儿晒衣服时也小心翼翼,因为担心夜行游女的羽毛落在婴衣上。如此,婴儿必病。还有一种说法:这种鸟喜欢将血滴凝结在婴儿的衣服上作为标记,入夜后再悄悄地捕捉。

其实,夜行游女故事的背后,潜藏的是一种母爱。

正如上面所说,夜行游女被认为是难产而死的女人所化,可以理解为:每一只夜行游女都是一个女人的魂。她们在生产时不幸死去,也许生下了孩子,也许孩子死于腹中,总之她们的生命是不完整的,命运剥夺了其做母亲的权利,所以化为唳鸟在黑夜里呼号,见了新生婴儿就想尽办法将其抱走,只不过是为变态的爱欲所驱使。

《酉阳杂俎》另记一鸟名鬼车,大约与夜行游女属一类族:“鬼车鸟,相传此鸟昔有十首,能收人魂,一首为犬所噬。秦中天阴,有时有声,声如力车鸣,或言是水鸡过也。《白泽图》谓之苍鸆,《帝喾书》谓之逆鶬,夫子、子夏所见。宝历中,国子四门助教史迥语成式,尝见裴瑜所注《尔雅》,言鶬糜鸹是九头鸟也。”

据说,鬼车鸟最初有十个头,非常聪明,能摄人魂魄,后来不知道为什么,也许是聪明过了头,一个脑袋为神犬所吞,最后变成九头,即九头鸟。其鸟喜在阴雨天出没,也遗落血滴,滴在谁家,谁家即有灾。

鬼车有这样一个传说:

豫章郡有农民到地里干活,见田中有六七个女人,不知是鬼车,于是匍匐前进,偷得一件毛衣。后被鬼车们发现,她们各自披上自己的毛衣飞去,而那只被偷了毛衣的鬼车只好留下做了农民的媳妇。因为它飞不走了。后来,为农民生了三个女儿。一日,她通过女儿探知丈夫把毛衣藏在稻草堆,于是得之披飞而去。过了些日子,它带了三件毛衣来接女儿,最后她们一起都飞走了。

这是一个如此决绝的故事。

在古代,生活着那么多奇怪的动物,再比如一种叫风狸的小兽:“南中有兽名风狸,如狙,眉长好羞,见人辄低头,其溺能理风疾。卫士多言风狸杖难得,于翳形草。南人以上长绳系于野外大树下,入匿于旁树穴中伺之,三日后知无人至,乃于草中寻摸,忽得一草茎,折之长尺许,窥树上有鸟集,指之,随指而堕,因取而食之。人候其怠,劲走夺之。见人遽啮食之,或不及,则弃于草中。若不可下,当打之数百,方肯为人取。有得之者,禽兽随指而毙。有所欲者,指之如意。”

风狸又叫风生兽,产于岭南山野,其形如狙(猿猴的一种),眉长好羞,见人便如女子般低头。习性是昼伏夜出。当然,离奇的不在于风狸本身,而在于风狸杖。

风狸杖屡见于仙侠小说中,此杖能指向什么得到什么。在岭南,人们为了得到风狸杖,往往潜身于山野。但风狸很狡猾,行踪十分诡秘,确定周围无人后,才肯悄然露面。那风狸杖,它会随身携带。对风狸来说,使用风狸杖,主要是猎取树上的鸟窝。只要持杖一指,鸟窝便会落地。按照风狸的习性,吃完东西后,会打个盹儿。这时候,潜藏在周围的人就可以冲过去把风狸杖夺走。但另一些时候,情急下,风狸会把那奇杖吞下,要是来不及了,便弃之于深草。

总之,得到风狸杖不是那么容易的。可一旦得到,就厉害了:禽兽或你的目标人群会随着风狸杖的指向而倒毙;你想得到什么,只要拿着风狸杖一指,就会立即如愿。

如果说夜行游女、鬼车和风狸只是比较奇异的话,那么下面的动物就有些狰狞了:“木仆,尾若龟,长数寸,居木上,食人。”在这短短的介绍中,透露了四个信息:一、外形上,尾巴如龟;二、身长不过数寸;三、在树上生活;四、生性好吃人!

最后一个信息令人猝不及防。

但木仆到底是什么?对于这种古怪的动物,我们没办法清楚。同时,段成式还提到一种叫“唐已”的后人无法确认的怪兽,又名“黄腰”,“人见之不祥,俗相传食虎”。人们对动物的恐慌,大致说来有两种情况:一种情况如上面所说,是狂暴的猛兽;另一种情况,则是更令人揪心的毒虫。

据说,在唐时的广东有一种虫子,形貌如蜥蜴,称“十二时虫”,会随着十二时辰变色;又叫“篱头虫”,在暗处蜇人后,人会很快死去,该虫则会爬上篱笆,窥视死者亲属痛哭。这一习惯实在诡异。

这种虫子也藏身于《酉阳杂俎》:“南中有虫名‘避役’,应一日十二辰,其虫状如蛇医,脚长,色青赤,肉鬣,暑月时见于篱壁间,俗见者多称意事。其首倏忽更变,为十二辰状。段成式再从兄寻常睹之。”

段成式提到:该虫外形类似蛇医也就是蝾螈,也是随十二时辰变化。从这两点看,“避役”就是“十二时虫”。不同的是,按段成式解释,遇见此虫后多有吉祥事发生。

哪一个更靠近真相?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种虫子,就只能存疑了。

相比之下,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当是下面这种东西:“岭南有毒菌,夜明,经雨而腐,化为巨蜂。黑色,喙若锯,长三分余。夜入人耳鼻中,断人心系。”岭南的某种毒蘑菇,夜里发光,雨后腐烂,变为巨大的黑色毒蜂,齿长三分,一如小锯,夜里会钻入人耳或鼻子里,吞噬心脏,使人痛苦而死。

上面提到“避役”时,段成式声称,他的亲戚在南中即云贵和四川西南发现过这种虫子。《酉阳杂俎》中记载的诡异动物,有的是段成式亲眼目睹,有的是他采访而来,有的是民间传闻。但不管你信或者不信,它们都如吉光片羽,闪烁在时光深处的密林中:

鹦鹉,能飞。众鸟趾前三后一,唯鹦鹉四趾齐分。凡鸟下睑眨上,独此鸟两睑俱动,如人目。

鸱,相传鹘生三子,一为鸱。肃宗张皇后专权,每进酒,常置鸱脑酒。鸱脑酒令人久醉健忘。

大历八年,大鸟见武功,群鸟随噪之。行营将张日芬射获之,肉翅,狐首,四足,足有爪,广四尺三寸,状类蝙蝠。

鹳鹁,一名堕羿,形似鹊。人射之,则衔矢反射人。

菘节鸟,四脚,尾似鼠,形如雀,终南深谷中有之。

老羞,秦中山谷间有鸟如枭,色青黄,肉翅,好食烟。见人辄惊落,隐首草穴中,常露身。其声如婴儿啼,名老羞。

嗽金鸟,出昆明国。形如雀,色黄,常翱翔于海上。魏明帝时,其国来献此鸟。饴以真珠及龟脑,常吐金屑如粟,铸之乃为器服。宫人争以鸟所吐金为钗珥,谓之辟寒金,以鸟不畏寒也。宫人相嘲弄曰:“不服辟寒金,哪得帝王心。不服辟寒钿,哪得帝王怜。”卫公年十一,过瞿塘,波中睹一物,状如婴儿,有翼,翼如鹦鹉。公知其怪,即时不言。晚风大起,方说。卫公指晚唐宰相李德裕,既为政治铁腕,又博识各种动植物和古玩。

天铁,高宗时,加毗叶国献天铁熊,擒白象、狮子。

貊泽,大如犬,其膏宣利,以手所承及于铜铁瓦器中,贮悉透,以骨盛则不漏。这种神秘动物身上的膏油具有极强的腐蚀作用,可以穿透铜铁做的器皿,但如果器皿是这种动物的骨头做的,那么就没事了。

狤屈,徼外勃樊州重陆香所出也,如枫脂,狤屈好啖之。大者重十斤,状似獭。其头、身、四肢无毛,唯从鼻上竟脊至尾有青毛,广一寸,长三四分。猎得者斫刺不伤,积薪焚之不死,乃大杖击之,骨碎乃死。这种已经失传的野兽的致命处在脊骨。

井鱼,脑有穴,每翕水辄于脑穴蹙出,如飞泉散落海中,舟人竟以空器贮之。海水咸苦,经鱼脑穴出反淡,如泉水焉。成式见焚僧菩提胜说。

昔鱼,章安县出。出入昔腹,子朝出索食,暮入母腹。腹中容四子。颊赤如金,甚健,网不能制,俗呼为河伯健儿。章安即今浙江临海市,产一种以腹部为居所的鱼。

马头鱼,象浦有鱼,色黑,长五丈余,头如马,伺人入水食人。唐朝的食人鱼。秘产这种鱼的象浦,就是今天的浙江永嘉乌牛仁溪东南。

南中多隔蜂,窠大如壶,常群螫人。土人取石斑鱼就蜂树侧灸之,标于竿上向日,令鱼影落其窠上,须臾有鸟大如燕,数百,互击其窠。窠碎,落如叶,蜂亦全尽。石斑鱼的影子吸引一种鸟,再利用这种鸟攻击蜂巢。

鲎,雌常负雄而行,渔者必得其双。南人列肆卖之,雄者少肉。旧说过海辄相负于背,高尺余,如帆乘风游行。今鲎壳上有一物,高七八寸,如石珊瑚,俗呼为鲎帆。成式荆州尝得一枚。至今闽岭重鲎子酱。鲎十二足,壳可为冠,次于白角。南人取其尾,为小如意也。叫马蹄蟹,但不是蟹,而与蝎子、蜘蛛以及已绝灭的古老生物三叶虫有亲缘关系,产于两广和福建沿海。

飞鱼,朗山浪水有鱼,长一尺,能飞,飞即凌云空,息即归潭底。

重鱼,济南郡东北有重鱼坑,传言(北)魏景明中,有人穿井得鱼,大如镜。其夜,河水溢入此坑,坑中居人皆为重鱼焉。

蝤蛑,大者长尺余,两螯至强。八月,能与虎斗,虎不如。随大潮退壳,一退一长。

奔孚,一名罽,非鱼非蛟,大如船,长二三丈,色如鲇,有两乳在腹下,雄雌阴阳类人。取其子着岸上,声如婴儿啼。顶上有孔通头,气出哧哧作声,必大风,行者以为喉。相传懒妇所化。杀一头得膏三四斛,取之烧灯,照读书、纺绩辄暗,照欢乐之处则明。蛤梨,候风雨,能以壳为翅飞。

蚁,秦中多巨黑蚁,好斗,俗呼为马蚁。次有色窃赤者。细蚁中有黑者,迟钝,力举等身铁。有窃黄者,最有兼弱之智。成式儿戏时,尝以棘刺标蝇,置其来路,此蚁触之而返,或去穴一尺,或数寸,才入穴中者如索而出,疑有声而相召也。其行每六七有大首者间之,整若队伍。至徙蝇时,大首者或翼或殿,如备异蚁状也。元和中,假居在长兴里。庭有一穴蚁,形状大如次窃赤者,而色正黑,腰节微赤,首锐足高,走最轻迅。每生致蠖及小虫入穴,辄坏垤窒穴,盖防其逸也。自后徙居数处,更不复见此。山人程宗文云:“程执恭在易定,野中蚁楼三尺余。”

蠮螉,成式书斋多此虫,盖好窠于书卷也。或在笔管中,祝声可听。有时开卷视之,悉是小蜘蛛,大如蝇虎,旋以泥隔之,时方知不独负桑虫也。

颠当,成式书斋前,每雨后多颠当,窠深如蚓穴,网丝其中,土盖与地平,大如榆荚。常仰捍其盖,伺蝇蠖过也翻盖捕之,才入复闭,与地一色,并无丝隙可寻也。其形似蜘蛛,《尔雅》谓之王蛈蜴,《鬼谷子》谓之蛈母。秦中儿童对曰:“颠当颠当牢守门,蠮螉寇汝无处奔。”

蝇,长安秋多蝇,成式蠹书,常日读百家五卷,颇为所扰,触睫隐字,驱不能已。偶拂杀一焉,细视之,翼甚似蜩,冠甚似蜂。性察于腐,嗜于酒肉。按理首翼,其类有苍者声雄壮,负金者声清聒,其声在翼也。青者能败物。巨者首如火,或曰大麻蝇,茅根所化也。

天牛,黑甲虫也。长安夏中,此虫或出于离壁间必雨,成式七度验之皆应。

崔玄亮常侍在洛中,常步沙岸,得一石子,大如鸡卵,黑润可爱,玩之。行一里余,砉然而破,有鸟大如巧妇飞去。巧妇,一种叫鹪鹩的鸟。在这里,是鸟蛋,还是鸟藏石中?无独有偶,段成式的一个堂兄弟也曾发现过该物:“成式群从有言,少时尝毁鸟巢,得一黑石如雀卵,圆滑可爱。后偶置醋器中,忽觉石动,徐视之,有四足如綖,举之,足亦随缩。”很难说他的这块石子中就不会飞出鸟。

温会在江州,与宾客看打鱼。渔子一人,忽上岸狂走。温问之,但反手指背,不能语。渔者色黑,细视之,有物如黄叶,大尺余,眼遍其上,啮不可取,温令烧之落。每对一眼,底有觜如钉,渔子出血数升而死,莫有识者。

河南少尹韦绚,少时,尝于夔州江岸见一异虫。初疑一棘刺,从者惊曰:“此虫有灵,不可犯之,或致风雨。”韦试令踏地惊之,虫飞,伏地如灭,细视地上,若石脉焉。良久渐起如旧,每刺上有一爪,忽入草,疾走如箭,竟不知何物。

冷蛇,申王有肉疾,腹垂至骭,每出则以百练束之,至暑月,常骭息不可过。玄宗诏南方取冷蛇二条赐之,蛇长数尺,色白,不螫人,执之冷如握冰。申王腹有数约,夏月置于约中,不复觉烦暑。

异蜂,有蜂如蜡蜂稍大,飞劲疾,好圆裁树叶,卷入木窍及壁罅中作窠。成式常发壁寻之,每叶卷中实以不洁,或云将化为蜜也。

白蜂窠,成式修行里私第,果园数亩。壬戌年,有蜂如麻子蜂,胶土为窠于庭前檐,大如鸡卵,色正白可爱。家弟恶而坏之。

竹蜜蜂,蜀中有竹蜜蜂,好于野竹上结窠。窠大如鸡子,有带,长尺许。窠与蜜并绀色可爱,甘倍于常蜜。

谢豹,虢州有虫名谢豹,常在深土中。司马裴沈子常治坑获之。小类虾蟆,而圆如球,见人以前两脚交覆首,如羞状。能穴地如鼢鼠,顷刻深数尺。或出地听谢豹鸟声,则脑裂而死,俗因名之。

碎车,状如唧聊,苍色,好栖高树上,其声如人吟啸,终南有之。度古,似书带,色类蚓,长二尺余,首如铲,背上有黑黄襕,稍触则断。尝趁蚓,蚓不复动,乃上蚓掩之,良久蚓化。惟腹泥如涎,有毒,鸡吃辄死。俗呼土虫。

矛,蛇头鳖身,入水缘树木,生岭南,南人渭之矛。膏至利,铜瓦器贮浸出,惟鸡卵壳盛之不漏。主肿毒。

蓝蛇,首有大毒,尾能解毒,出梧州陈家洞。南人以首合毒药,谓之蓝药,药人立死。取尾为腊,反解毒药。

蚺蛇,长十丈,常吞鹿,消尽,乃绕树出骨。养创时肪腴甚美。或以妇人衣投之,则蟠而不起。其胆上旬近头,中旬在心,下旬近尾。

蝎,鼠负虫巨者多化为蝎。蝎子多负于背,成式尝见一蝎负十余子,子色犹白,才如稻粒。成式尝见张希复言:“陈州古仓有蝎,形如钱,螫人必死。”江南旧无蝎,开元初,尝有一主簿,竹筒盛过江,至今江南往往亦有,俗呼为主簿虫。蝎常为蜗所食,以迹规之,蝎不复去。旧说过满百,为蝎所螫。蝎前谓之螫,后谓之虿。

吴公,绥安县多吴公。大者兔寻,能以气吸兔;小者吸蜥蜴,相去三四尺,骨肉自消。

壁镜,一日江枫亭会,众说单方,成式记治壁镜用白矾。重访许君,用桑柴灰汁,三度沸,取汁白矾为膏,涂疮口即差,兼治蛇毒。自商、邓、襄州多壁镜,毒人必死。这是一种形如蜘蛛的毒虫,昼伏夜出,活动于老宅的墙壁、屋角、门背等暗面,结币形白网,触丝四射,巢为圆形,上下两层,一为产卵,一为自己居住。

予同院宇文献云:“吉州有异虫,长三寸余,六足,见蚓必啮为两段,才断各化为异虫,相似无别。”

南海有水族,前左脚长,前右脚短,口在胁傍背上。常以左脚捉物,置于右脚,右脚中有齿嚼之,方内于口。大三尺余。其声术术,南人呼为海术。开元二十一年,富平县产一角神羊,肉角当顶,白毛上捧,议者以为獬豸。獬豸,见斗不直者触之,穷奇见斗不直者煦之,均是兽也,其好恶不同。故君子以獬廌为冠,小人以穷奇为名。獬豸又称独角兽,在古代,是辩曲直、尚公正的标志,因为这种兽见到不直之人即以角顶之;穷奇呢,与饕餮、浑沌、梼杌并称四大凶兽,形似虎,大似牛,体毛如刺猬,且长一对翅膀,知人语,喜吞人,必从头开始。四兽中,以穷奇为大恶之首,跟獬豸相反,它见到正直者,必食其鼻;见到恶人,则捕捉野兽送给他,鼓励其继续作恶……

青蚨,似蝉而状稍大,其味辛可食。每生子,必依草叶,大如蚕子。人将子归,其母亦飞来。不以近远,其母必知处。然后各致小钱于巾,埋东行阴墙下。三日开之,即以母血涂之如前。每市物,先用子即子归母,用母者即母归子,如此轮还,不知休息。若买金银珍宝,即钱不还。青蚨,一名鱼伯。这是传说中可以带来金钱、财运的飞虫。青蚨又称鱼伯,生子时必依草叶,其子如蚕子,假如人将其子弄走,其母必飞来寻找,不管离得多远,都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儿。利用其特性,可将铜钱包于巾布中,埋在墙角下,三日后取出,上面涂上青蚨母子的血,然后拿这钱去花,不久后它就会又飞回来,落在带有母青蚨血的铜钱旁;反之亦然。如此循环往复,钱也就永远也花不完了。因此,在古代青蚨被视为“钱神”。晋代有人叫徐景,曾在洛阳宣阳门外得一锦囊。“至家开视,有虫如蝉,五色,后两足各缀一五铢钱。”这说的就是青蚨吧。不过,这“钱神”也不是万能的,按古人的说法,若用其购买珍宝,它们就飞不回来了。

奇妙的植物

“庭前芍药妖无格,池上芙蕖净少情。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。”这是刘禹锡的诗。在我们的印象中,盛唐之人爱雍容的牡丹,以其为百花之王。但实际上,牡丹进入唐人的视野,或者说被广泛种植,是唐朝中期以后的事儿了。

牡丹虽原产于中国,但并不意味着有久远的种植历史。

隋时最权威的《种植法》就没有关于种植牡丹的记录。到了唐玄宗开元年间(公元713年~741年),牡丹开始被皇家留意。按《酉阳杂俎》记载,开元末年,有官员裴士淹从幽州回长安,路过汾州众香寺,得到一棵白牡丹,后带回长安,种在府内。几年后,花高过米,成为长安一大风景,当时有诗:“长安年少惜春残,争认慈恩紫牡丹。别有玉盘乘露冷,无人起就月中看。”开元时代,皇家虽已初重牡丹,但并没有形成规模。

按照段成式的说法,到唐德宗贞元年间(公元785年~805年),牡丹已名贵起来:“卫公(宰相李德裕)言:‘蜀中石竹有碧花。’又言:‘贞元中牡丹已贵。柳浑善言:近来无奈牡丹何,数十千钱买一颗。今朝始得分明见,也共戎葵校几多。’成式又尝见卫公图中有冯绍正鸡图,当时已画牡丹矣。”

到宪宗元和时代,住长安开化坊的官员令狐楚爱牡丹,在家里种了不少,花枝繁盛艳丽,每天都吸引不少达官贵妇前来观赏。这时候,皇家也开始大规模在深宫种植牡丹。穆宗皇帝在位时,殿前种有千叶牡丹,“花始开,香气袭人。一朵千叶,大而且红。上每睹芳盛,叹曰:‘人间未有。’”

渐渐地,热爱牡丹的风潮刮起来了。

不但皇家种,官员种,平民种,而且驿站种,道观种,寺院种。慈恩寺有牡丹两丛,开花五六百朵,繁艳芬馥,无与伦比。一时间,到处飘浮着牡丹花香。李正封有诗:“国色朝酣酒,天香夜染衣。”白居易又云:“花开花落二十日,一城之人皆若狂。”

这是该花的成名小史。

当时最大的一株牡丹,出现在山西霍邑兴唐寺庭院中,宪宗元和年间开花达一千二百朵,花朵有正晕、倒晕,花色有浅红、浅紫、深紫、深黄、浅黄……长安兴善寺的牡丹,在当时也特别有名,“色绝佳”。

下面看一个关于牡丹的故事,跟韩愈以及他的远房侄子有关。

韩愈的侄子放纵不羁,好求仙问道,遍游名山,此日自江淮来长安游玩,呆了几天后,被安排陪伴韩愈的子弟。由于这侄子性格狂率,韩愈的子弟皆为其凌辱。韩愈知道后,又安排他到寺院读书,没几天,寺僧又向韩愈告状,称其侄甚是无理。韩愈恼怒,把侄子叫来,质问:“街市上做小生意的,尚且有一技之长,你天天这样,到底想干什么呢?”

侄子笑而拜倒,说:“我自有技,只是叔叔不知。”

说罢,他指着庭院石阶边的一丛牡丹说:“叔叔想让它的花为青色、紫色、黄色、红色,无论什么颜色,我都有办法做到而满足您的心愿。”

当时已是初冬,韩愈自是不信。

侄子叫人取物件把牡丹花丛遮挡,不叫人窥视,随后单身入内,挖掘牡丹根部四周的土壤到椅子那么宽,随后在根部涂上东西。早晚两次,多天后把坑填上。该牡丹本开紫花,在韩侄的鼓捣下,及至开花,其色有白有红,五彩缤纷,每朵上有一联诗,字为紫色,其中一联正是韩愈的名诗《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》中的句子:“云横秦岭家何在,雪拥蓝关马不前。”

后来,侄子告别了惊讶未平的叔叔,返回江淮,不知所终。韩侄是谁?八仙里的韩湘子的原型。在《酉阳杂俎》中,怀有奇术的韩湘子第一次进入我们的视野。宋时苏轼有《冬日牡丹诗》写的就是这段故事:“使君要见蓝关咏,须倩韩郎为染根!”

这并非子虚乌有。因为培育花色是种植法里的一门特有技术。以牡丹为例,最初的名字叫木芍药,花色也只有两种。后经唐朝园艺师的培育,花色渐渐纷繁。

牡丹的花香袭着唐人的生活和想象,有关于它的异闻也就出现了:洛阳尊贤坊田宅,中门内有紫牡丹成树,开花千朵。花盛时,每至明月夜,有小人五六个,皆身高一尺多长,游走于上,七八年如此。有人想捕捉,以手合掩,而那小人便消失得无影踪。

这是关于牡丹的一些传说。

《酉阳杂俎》中,有很多精怪是由花朵幻化的。因为段成式本人极为喜欢植物。

在长安修行里别墅中,段成式广种花木,将整个庭院装扮得犹如花枝繁茂的密境:“开成元年春,成式修行里私第书斋前,有枯紫荆数枝蠹折,因伐之,余尺许。至三年秋,枯根上生一菌,大如斗。下布五足,顶黄白两晕,绿垂裙如鹅鞴,高尺余。”讲的是段宅庭中的枯紫荆的根上长出一只大如斗的灵芝,高一尺多长,有五只脚,顶部是黄白色的……

段成式热爱动物、植物和大自然,好奇于天地间一切有生命和灵性的东西。下面这则自述是最好的佐证:“异蒿,田在实,布之子也。大和中,尝过蔡州北,路侧有草如蒿,茎大如指,其端聚叶,似鹪鹩巢在颠。折视之,叶中有小鼠数十,才若皂荚子,目犹未开,啾啾有声。”

当更多的人醉心于政治争斗时,段成式却在旅途中下马,俯下身来观察路边的植物!在刀光剑影的古代,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来么?如果没有一颗亲近大自然的心,又如何能留意到马蹄旁的草木的细微差别?继续看一个出身贵族之家的唐朝人对植物的细心观察与爱意吧:

竹,竹花曰覆。死曰荮。六十年一易根,则结实枯死。

菡堕竹,大如脚趾,腹中白幕阑隔,状如湿面。将成竹而筒皮未落,辄有细虫啮之陨箨,后虫啮处成赤迹,似绣画可爱。

棘竹,一名芭竹,节皆有刺,数十茎为丛。南夷种以为城,卒不可攻。或自崩根出,大如酒瓮,纵横相承,状如缲车,食之落人齿。

异树,娄约居常山,据禅座。有一野妪,手持一树,植之于庭,言此是蜻蜓树。岁久,芬芳郁茂,有一鸟身赤尾长,常止息其上。

娑罗,巴陵有寺,僧房床下忽生一木,随伐随长。外国僧见曰:“此娑罗也。”

黄杨木,性难长,世重黄杨以无火。或曰以水试之,沉则无火。取此木必以阴晦,夜无一星则伐之,为枕不裂。

凌霄花中露水,损人目。

酒杯藤,大如臂,花坚可酌酒,实大如指,食之消酒。

菩提树,出摩伽陀国,在摩诃菩提寺,盖释迦如来成道时树,一名思惟树。茎干黄白,枝叶青翠,经冬不凋。至佛入灭日,变色凋落,过已还生。至此日,国王人民大作佛事,收叶而归,以为瑞也。树高四百尺,已下有银塔周回绕之。彼国人四时常焚香散花,绕树作礼。唐贞观中,频遣使往,于寺设供并施袈裟。至显庆五年,于寺立碑以纪圣德。此树梵名有二,一曰宾梨娑力叉,二曰阿湿曷他娑力叉。《西域记》谓之卑钵罗,以佛于其下成道,即以道为称,故号菩提。

婆那娑树,出波斯国,亦出拂菻,呼为阿蔀弹。树长五六丈,皮色青绿,叶极光净,冬夏不凋。无花结实,其实从树茎出,大如冬瓜,有壳裹之,壳上有刺,瓤至甘甜,可食。核大如枣,一实有数百枚。核中仁如栗黄,炒食甚美。波斯特产的果树,不但果实好吃,核也能干炒,味甘美。

阿勃参,出拂菻国。长一丈余,皮色青白。叶细,两两相对。花似蔓菁,正黄。子似胡椒,赤色。斫其枝,汁如油,以涂疥癣,无不瘥者。其油极贵,价重于金。野悉蜜,出拂菻国,亦出波斯国。苗长七八尺,叶似梅叶,四时敷荣。其花五出,白色,不结子。花若开时,遍野皆香,与岭南詹糖相类。西域人常采其花压以为油,甚香滑。

青田核,莫知其树实之形。核大如六升瓠,注水其中,俄顷水成酒,一名青田壶,亦曰青田酒。蜀后主有桃核两扇,每扇着仁处,约盛水五升,良久水成酒味醉人。更互贮水,以供其宴。即不知得自何处。

大莲叶,历城北有使君林。魏正始中,郑公悫三伏之际,每率宾僚避暑于此。取大莲叶置砚格上,盛酒二升,以簪刺叶,令与柄通,屈茎上轮菌如象鼻,传吸之,名为碧筒杯。历下学之,言酒味杂莲气,香冷胜于水。

苔,慈恩寺唐三藏院后檐阶,开成末有苔,状如苦苣。初于砖上,色如盐绿,轻嫩可爱。谈论僧义林,大和初,改葬棋法师,初开冢,香气袭人,侧卧砖台上,形如生。砖上苔厚二寸余,作金色,气如檀。

芰,今人但言菱芰,诸解草木书亦不分别,唯王安贫《武陵记》言,四角、三角曰芰,两角曰菱。今苏州折腰菱多两脚。成式曾于荆州,有僧遗一斗郢城菱,三角而无伤,可以节莎。

天名精,一曰鹿活草。昔青州刘炳,(南)宋元嘉中射一鹿,剖五藏,以此草塞之,蹶然而起。炳怪而拔草,复倒。如此三度,炳密录此草种之,多主伤折,俗呼为“刘炳草”。

护门草,常山北。草名护门,置诸门上,夜有人过辄叱之。

蜜草,北天竺国出蜜草。蔓生,大叶,秋冬不死,因重霜露,遂成蜜,如塞上蓬盐。

胡蔓草,生邕、容间。丛生,花偏如支子稍大,不成朵,色黄白。叶稍黑,误食之,数日卒,饮白鹅、鸭血则解。或以一物投之,祝曰:“我买你。”食之立死。水耐冬,此草经冬在水不死。成式于城南村墅池中见之。

鬼皂荚,生江南地,泽如皂荚,高一二尺,沐之长发,叶亦去衣垢。

左行草,使人无情。范阳长贡。

梦草,汉武时(公元前140年~公元前87年)异国所献,似蒲,昼缩入地,夜若抽萌。怀其草,自知梦之好恶。帝思李夫人,怀之辄梦。

雀芋,状如雀头,置干地反湿,置湿处复干。飞鸟触之堕,走兽遇之僵。

望舒草,出扶支国。草红色,叶如莲叶,月出则舒,月没则卷。

掌中芥,末多国出也。取其子,置掌中吹之,一吹一长,长三尺,乃植于地。

地日草,南方有地日草。三足鸟欲下食此草,羲和之驭,以手掩乌目,食此则美闷不复动。东方朔言,为小儿时,井陷,坠至地下,数十年无所寄托。有人引之,令往此草中,隔红泉不得渡,其人以一只屐,因乘泛红泉,得至草处食之。

挟剑豆,乐浪东有融泽,之中生豆荚,形似人挟剑,横斜而生。

牧靡,建宁郡乌句山南五百里,牧靡草可以解毒。百卉方盛,乌鹊误食乌喙中毒,必急飞牧靡上,啄牧靡以解也。

月桂,叶如桂,花浅黄色,四瓣,青蕊,花盛发,如柿叶带棱,出蒋山。

三赖草,如金色,生于高崖,老子弩射之,魅药中最切。

卫公又言:“衡山旧无棘,弥境草木,无有伤者。曾录知江南,地本无棘,润州仓库或要固墙隙,植蔷薇枝而已。”

太原晋祠,冬有水底苹,不死。食之甚美。洛中鬻花木者言:“嵩山深处有碧花玫瑰,而今亡矣。”

独梪树,顿丘南应足山有之。山上有一树,高十余丈,皮青滑似流碧,枝干上耸,子若五彩囊,叶如亡子镜,世名之仙人独梪树。

木龙树,徐之高冢城南有木龙寺,寺有三层砖塔,高丈余。塔侧生一大树,萦绕至塔顶,枝干交横。上平,容十余人坐。枝杪四向下垂,如百子帐。莫有识此木者,僧呼为龙木。梁武曾遣人图写焉。

倒生木,此木依山生,根在上,有人触则叶翕,人去则叶舒。出东海。

黝木,节似虫兽,可以为鞭。

怪松,南康有怪松,从前刺史令画工写松,必数枝衰悴。后因一客与妓环饮其下,经日松死。

无患木,烧之极香,辟恶气,一名噤娄,一名桓。昔有神巫曰瑶月毛,能符劾百鬼,擒魑魅,以无患木击杀之。世人竞取此木为器用却鬼,因曰无患木。

醋心树,杜师仁常赁居,庭有巨杏树。邻居老人每担水至树侧,必叹曰:“此树可惜。”杜诘之,老人云:“某善知木病,此树有疾,某请治。”乃诊树一处,曰:“树病醋心。”杜染指于蠹处,尝之,味若薄醋。老人持小钩披蠹,再三钩之,得一白虫如蝠。乃傅药于疮中,复戒曰:“有实自青皮时必摽之,十去八九则树活。”如其言,树益茂盛矣。又云:“尝见《栽植经》三卷,言木有病醋心者。”

异木花,卫公尝获异木一株,春花紫。予思木中一岁发花唯木兰。

东荒栗,东方荒中有木,名曰栗。有壳,径三尺二寸。壳刺长丈余。实径三尺。壳亦黄。其味甜,食之令人短气而渴。

童子寺竹,卫公言:“北都惟童子寺有竹一窠,才长数尺。相传其寺纲维每日报竹平安。”这其实就是“竹报平安”典故的由来。

石桂芝,生山石穴中,似桂树而实石也。高大如绞尺,光明而味辛。有枝条,捣服之,一斤得千岁也。

石发,张乘言:“南中水底有草,如石发,每月三四日始生,至八九日已后可采,及月尽悉烂,似随月盛衰也。”

宋州莆田县破冈山,武宗二年(公元842年),巨石上生菌,大如合篑,茎及盖黄白色,其下浅红,尽为过僧所食,云美倍诸菌。

学士张乘言,浑令公时堂前,忽有一树从地踊出,蚯蚓遍挂其上。但是,这神奇,该算在异树身上呢,还是蚯蚓身上呢?

乾陀国有白象树,花叶似枣,冬季熟。相传此树灭,佛法亦灭。

偏僻的知识荆州陟屺寺僧那照善射,每言光长而摇者鹿,帖地而明灭者兔,低而不动者虎。又言,夜格虎时,必见三虎并来,挟者虎威,当刺其中者。虎死威乃入地,得之可却百邪。虎初死,记其头所藉处,候月黑夜掘之,欲掘时必有虎来吼掷前后,不足畏,此虎之鬼也。深二尺,当得物如虎珀,盖虎目光沦入地所为也。

荆州陟屺寺有僧名那照,善射箭,百发百中,有如下心得:夜里入山,见远处有光,长而摇动,必是鹿;贴在地面上,时明时灭,则是兔;低而不动,那就是虎。据说,老虎在夜里,一只眼睛放光,另一只眼睛看物。

按照这样的说法,在夜间与虎格斗,由于虎速度迅猛,你会眼花缭乱地看到三只虎当空扑来,这时要用力刺中间那只,因为那才是虎的真身。虎死后,其威会沉于地里,挖出来随身携带可辟百邪。

另外,虎死时,脑袋往往是伏于地面,眼睛冲下,此时要记住那个地方,等月亮消隐后进行挖掘,在两尺深的地里,必会挖出一块状如琥珀的黄玉石,它是老虎目光凝结的产物。

山林寂静,毛色金黄,目光剔透,凝结成晶莹坚硬的玉石,这种知识太过诡异和美丽。在这里,也提到了可辟百邪的“虎威”。关于“虎威”的样子,《酉阳杂俎》另有记载:“虎交而月晕。仙人郑思远常骑虎,故人许隐齿痛求治,郑曰:‘唯得虎须,及热插齿间即愈。’郑为拔数茎与之,因知虎须治齿也。虎杀人,能令尸起自解衣,方食之。虎威如‘乙’字,长一寸,在胁两旁皮内,尾端亦有之。佩之,临官佳;无官,人所媢嫉。虎夜视,一目放光,一目看物。猎人候而射之,光坠入地成白石,主小儿惊。”

按段成式的描述,“虎威”形如“乙”字,长一寸,当是块骨头,在老虎的肋两侧。由此看,“虎威”并非只有一块,在尾巴上也有。为官的人佩戴,则不怒自威;平民佩戴,则万众嫉妒。在前面,还提到夜空出现月晕,必有老虎相交。此外,虎须治牙疼。现在看来,这个秘方的成本太高了。但要知道,唐时山野老虎成群,虎须并非稀罕之物。

再比如,段成式少年时生活在成都,常游宝相寺,有个发现:“偏院小殿中有菩提像,其尘不集如新塑者。”最后,通过采访得知:“此像初造时,匠人依明堂先具五脏,次四肢百节。将百余年,纤尘不凝焉。”也就是说,秘密在于造像时的先后顺序。

继续看吧:

生人发挂果树,乌鸟不敢食其实;檐下滴菜,有毒堇,黄花及赤芥,杀人;醉不可卧黍穰上,汗出眉发落;妇人有娠,食干姜,令胎内消;十月食霜菜,令人面无光;三月不可食陈菹;自缢死,绳主颠狂;砧垢能蚀人履底;古衬板作琴底,合阴阳通神;鱼有睫,及目合,腹中自连珠,二目不同,连鳞、白鬐,腹下丹字,并杀人;蛇以桑柴烧之,则见足出;兽歧尾,鹿斑如豹,羊心有窍,悉害人。马夜眼,五月以后食之,杀人;白马鞍下肉食之,伤人五藏;乌自死,目不闭,鸭目白,乌四距,卵有八字,并杀人;凡飞鸟投人家井中,必有物,当拔而放之;水脉不可断,井水沸不可饮;酒浆无影者不可饮;蝮与青蛙,蛇中最毒,蛇怒时,毒在头尾;凡冢井闭气,秋夏中之杀人,先以鸡毛投之,毛直下无毒,乃舞而下不可犯,当以醋数斗浇之,方可入矣……

木再花,夏有雹。李再花,秋大霜。木无故丛生,枝尽向下,又生及一尺至一丈自死,皆凶。鸡日中不下树,妻妾奸谋。屋柱木无故生芝者,白为丧,赤为血,黑为贼,黄为喜。其形如人面者亡财,如牛马者远役,如龟蛇者田蚕耗。山上有葱,下有银。山上有薤,下有金。山上有姜,下有铜锡。山有宝玉,木旁枝皆下垂……

把人的头发悬挂在果树上,可避免果实被鸟啄食。檐下堇草,黄花、赤芥,毒可杀人。这没什么问题,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就是饮堇草汁而死的。

酒醉后不能卧在黍秆垛上,否则将大汗不止,眉发尽落。还挺有神秘色彩的。

女人怀孕,不能吃干姜,否则体内的胎儿将慢慢自行消失。此事若果为真,倒不失为一种打胎秘籍。

十月吃挂霜菜,会叫人脸上失去光华。

三月不可食酱菜,否则会钩起老病。

若自缢而死,那么绳子的主人事后也将癫狂。

砧板子的污垢可腐蚀人的鞋底。

古衬板做的琴底,音律准确,上可通神。

凡具有以下特征的鱼,食后有可能致人死:有睫毛的、两眼能闭上的、腹内有珠相连的,两个眼睛不同、没有鳃的、肚皮处有红字的。用桑树条烧蛇,可使其露出脚。

尾巴分叉的动物,花斑如豹子一样的鹿,心脏有孔的羊,都是不祥之兽。

马是有夜眼的,因此方能于夜间奔驰,其夜眼在膝上,五月后食之则死人。

白马鞍下的肉也不能吃,吃后伤五脏。

死后睁着眼睛的鸟,双目是白色的鸭子,四趾鸡和有八字纹的蛋,皆不可食。

枯井中多有瘴气,秋夏如有人下井,往往会中毒。怎么试其有没有毒?先将鸡毛投下,若鸡毛直下则无毒,若飘舞而下则有毒。若一定要下井,可往下倒醋数斗,这样才安全。

树木二次结花,夏天有冰雹。李树二次结花,秋天有大霜。木无故丛生,且枝条尽向下生长,生及一尺至一丈自己枯萎,皆凶兆。

鸡于晌午时分不下树,则妻妾有奸谋。

屋中柱子上无故生出灵芝,其色白为丧兆,红为血兆,黑为贼兆,黄为喜兆。其形如人面,则亡财。如牛马,则服远役。如龟蛇,则田蚕耗损。说到这里,提一句:玄宗天宝初年,临川郡人李嘉胤寓所的柱上就生出一株灵芝,形如天尊像。不知道这样的灵芝,有什么讲究。

山上多葱,下面可能有银矿;山上有薤,下面可能有金矿;山上有姜,下面可能有铜锡矿;山下有玉石,山上树木的枝条都下垂。在科技远未发达的古代,段成式这一利用植物找矿的经验,影响是非常大的,很多人都以此为依据去寻宝。

捕老鼠九只,于正月初七将其置于笼中,然后挖洞二尺五寸深,将鼠笼埋于下,随后以九百斤土将其夯实,即可避盗。

雏鹆,旧言可使取火,效人言,胜鹦鹉。取其目睛,和人乳研,滴眼中,能见烟霄外物也。

狒狒,饮其血可以见鬼。

颇梨,千岁冰所化也。马脑,鬼血所化也。

灶神名隗,状如美女。有六女,皆名察洽。光阴中有鬼,乙卯日鬼名天陪,戊午日鬼名耳述,乙酉日鬼名聂左。厕鬼名顼天笙。语忘、敬遗,二鬼名,妇人临产呼之,不害人,长三寸三分,上下乌衣。马鬼名赐。井鬼名琼。衣服鬼名甚僚。神荼、郁垒领万鬼,左门画神荼,右扇画郁垒,为门神也。

雕翎能食诸鸟羽,复善作风羽。

河伯,人面,乘两龙,一曰冰夷,一曰冯夷。

掷骰子,咒云“伊谛弥谛弥揭罗谛”,念满万遍,采随呼而成,博弈必赢。

凤,骨黑。

孔雀,因雷声而孕。

鹤,好旋飞,必有风雨。

乌鸦,乌鸣地上无好声。人临行,乌鸣而前引,多喜,此旧占所不载。

鹊巢中必有梁。崔圆相公妻在家时,与姊妹戏于后园。见二鹊构巢,共衔一木,如笔管,长尺余,安巢中,众悉不见。俗言见鹊上梁必贵。

焚鹊巢,可禳狐魅。

杜鹃,始阳相催而鸣,先鸣者吐血死。尝有人山行,见一群寂然,聊学其声,即死。初鸣先听其声者,主离别。厕上听其声,不祥。厌之法,当为大声应之。

野狐,名紫狐,夜击尾火出。将为怪,必戴髑髅拜北斗,髑髅不坠,则化为人矣。

龙,头上有一物,如博山形,名尺木。龙无尺木,不能升天。

蝶,工部员外郎张周封言,百合花合之,泥其隙,经宿化为大蝴蝶。

相传裴旻山行,有山蜘蛛,垂丝如匹布,将及旻。旻引弓射却之,大如车轮,因断其丝数尺,收之。部下有金疮者,剪方寸贴之,血立止。

鼠食盐则身轻。

凡鼠食死人目睛,则为鼠王。

卫公言鹅警鬼。

猬见虎,则跳入虎耳。

鹞子两翅各有复翎,左名撩风,右名掠草。带两翎出猎,必多获;

勾足鸲鹆,交时以足相勾,促鸣鼓翼如斗状,往往堕地。俗取其勾足为媚药。

犀之通天者必恶影,常饮浊水。

蜃身一半已下鳞尽逆。有两种说法,一种是认为蜃即蛤蜊,另一种认为是蛟的一种。从此条中,可知古人至少唐人认为是蛟的一种,因为身上长有逆鳞。据说,这种传说中的怪兽最喜食燕子,为此才喷吐虚幻之气,以吸引燕子入口。

秀才顾非熊言,钓鱼当钓其旋绕者,失其所主,众鳞不复去,顷刻可尽。

当然,这些奇怪的说法里,有灵异之语。但另一些,则是生活经验的积累,甚至具有一定的科学道理。

人间秘境

唐朝时,有旅行探险者深入终南山秘境,钻入一个溶洞,深数里,见钟乳滴下成飞仙状,数了数,有数十尊之多,眉目衣服,精巧可见。有一处,已经滴到腰以上。探险者在那里用手捧水漱口。过了一年,故地重游,发现那处飞仙已成像。但是,仙人的衣缺,有二寸没有滴成。

再看看南方的高邮。当地有一寺院,文宗大和(公元827年~835年)初年,该寺“讲堂西壁枕道,每日晚,人马车舆影悉透壁上,衣红紫者,影中卤莽可辨。壁厚数尺,难以理究,辰午之时则无。相传如此二十余年矣,或一年半年不见。成式大和初扬州见寄客及僧说”。

外面大道上经过的马车的影子,神奇地映透至墙壁里面。坐在讲堂内,不用出门,只需凝望那西壁,就可以看到外面大道上的情形,无论是衣红的还是穿紫的,他们的影子具体清晰,神态可辨。要知道,讲堂西壁之墙有好几尺厚,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。而且时间是在每天的傍晚以后。

当时,扬州还发生过一件怪事:“咨议朱景玄见鲍容说,陈司徒在扬州,时东市塔影忽倒。老人言,海翻则如此。”朱景玄是绘画史上经典名著《唐朝名画录》的作者,他曾听人说,扬州一座塔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倒了。这太玄奇了。按老一辈人的说法,这样的怪象出现,必然出现因飓风造成的海潮入侵陆地的灾难。

在这个世界上,总有一些没法解释的事发生,它们或近在咫尺,或远在天涯,或在不为人知的秘境:“昆吾陆盐,周十余里,无水,自生朱盐,月满则如积雪,味甘;月亏则如薄霜,味苦;月尽则全尽。”昆吾是西域古国,在今新疆哈密一带,或为该处附近的一座山,出铜石,可炼铸利剑。其地少水,多生陆盐,盐依据月亮的变化而自生,月圆时,盐如白雪,味道咸中有甜;月缺时,盐如薄霜,其味微苦;月亮隐没时,则地上无盐。

那盐是皎洁的月光吗?

当一个人把月光含在了嘴里并咀嚼,乃至渗透入每一寸肌肤时,又会是怎样的情形?很多时候,神秘来自于遥远本身:

林邑国有雁翅泊,泊旁无树木。土人至春夏,常于此泽罗雁鸟,取其翅以御暑。

乌杔西有悬渡国,山溪不通,引绳而渡,朽索相引二千里。其土人佃于石间,垒石为室,接手而饮,所谓猿饮也。

苏都瑟匿国西北有蛇碛,南北蛇原五百余里,中间遍蛇,毒气如烟。飞鸟坠地,蛇因吞食。或大小相噬,及食生草。蛇的世界。俱振提国尚鬼神,城北隔真珠江二十里有神,春秋祠之。时国王所须什物金银器,神橱中自然而出,祠毕亦灭。天后使验之,不妄。

因遥远而未知,因未知而充满猜想,最精彩的莫过人面花:“大食西南二千里有国,山谷间树枝上化生人首,如花,不解语。人借问,笑而已,频笑辄落。”

大食,阿拉伯帝国。若以阿拉伯半岛的也门之角算起,其西南两千多里,当在非洲的苏丹、乌干达、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临界处,甚至刚果民主共和国即原扎伊尔境内。但这样的测量总是令人莫名不快,因为它太过于实际了。

好吧,我们只说在遥远的地方,一个人迹罕至的幽谷,生长着这样的异树:青枝碧叶,香气馥郁,枝上的花朵一如人面,它们并不言语,只是寂静地生长。偶有人闯入山谷,问其路径,那人面花只是微笑,也仅仅是微笑而已,在《酉阳杂俎》的书页间,随着路人迷惘的询问,不停地微笑,随着微笑,一个个人头飘然而落……

人面花具有一种令人战栗的诡异的美。

在世界的另一头,它们随着路人的询问而频频掉落;近在咫尺地方,在我们的臂膀上,如果一处伤口也如同人面,那又会怎么样呢:“许卑山人言,江左数十年前,有商人左膊上有疮,如人面,亦无它苦。商人戏滴酒口中,其面亦赤。以物食之,凡物必食,食多觉膊内肉涨起,疑胃在其中也;或不食之,则一臂痹焉。有善医者,教其历试诸药,金石草木悉与之。至贝母,其疮乃聚眉闭口。商人喜曰:‘此药必治也。’因以小苇筒毁其口灌之,数日成痂,遂愈。”

在这个故事中,主人公的胳膊上生了一个疮,其形如人面,触摸上去,并无疼痛感。奇怪的不在于此,而在于:若把酒滴入人面嘴中,那脸竟慢慢变红;若将食物放置其嘴边,则必食之,吃多了商人便会感觉胳膊发胀。但若是不吃,该臂膀就会感到麻痹无力……后来,大夫叫主人公买来所有能买到的药草,但最后一一被那人面吃掉,甚至包括金石末。当最后用到贝母(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)时,那人面才紧闭其嘴,很怯的样子。原来如此,于是,强行塞入,疮处结痂,其病遂愈。

无论是树上的,还是胳膊上的,也仅仅是人面而已。比之于在黑夜中飞行的人头,温馨多了:“岭南溪洞往往有飞头者,故有飞头獠子之号。头将飞一日前,颈有痕匝,项如红缕,妻子遂看守之。其人及夜状如病,头忽生翼,脱身而去,乃于岸泥寻蟹蚓之类食,将晓飞还,如梦觉,其腹实矣。”

地点在岭南偏远的溪洞中,那里据说生活着飞头族,别号“飞头獠子”。头飞前有预兆:前一天,脖子上有一圈红痕,这时人会陷入一种奇幻状态,需要家人看守。到夜晚,突然会像中了魔一般,两耳变大,一如翅膀,头即脱身飞走,或飞着玩,或在岸边找螃蟹吃,天快亮时才返回。关于飞头族,西晋张华《博物志》中亦有记载:“南方有落头民,其头能飞,以耳为翼,将晓,还复著体,吴时往往得此人也。”后王嘉《拾遗记》中言道:“昔汉武时,因墀国有南方有解形之民,能先使头飞南海,左手飞东海,右手飞西海,至暮,头还肩上,两手遇疾风,飘于海外。”《酉阳杂俎》另有记载:“晋朱桓有一婢,其头夜飞。”段成式的外国朋友梵僧菩提胜也曾介绍:“阇婆国中有飞头者,其人无目瞳子……”

打开泛黄的古书,居然会有那么多来自时光深处的头颅,它们面目生动而诡秘,无一例外地朝着你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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