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都让了你八样，唯独两样不让，你能说什么？你诉苦都是你不知足。
大夫人盛氏一向是能忍小事，紧抓要点。
“……我真怕夫人不长寿。”张南姝突然说。
颜凉榆不由自主瞪了眼她：“胡说什么！”
“是真的，她太理智了。”张南姝说。
一个人太过于理智，就意味着她时刻要用理性压住她的感情。
可每个人都有失控的时候，应该有愤怒、有悲伤，有那么冲动而鲁莽的瞬间。
谁像督军夫人这样，活得像刻好的模板？一分不多、一分不少，三十年如一日。
她得多辛苦啊。
太累了。
颜凉榆听了张南姝的话，坐在那里，沉默着想了想，感受到了一股子巨大的悲伤。
夫人为什么能这样？
是从小的练习！
夫人告诉过颜凉榆，她娘家被叛军屠杀之前，家里要送她进宫去做娘娘的。
为的，是家族的永葆荣华。
她娘家会帮衬她、扶持她，更需要她自己努力。
她的每一步，都需要目标明确、私情摒弃。
可能她才记事，尚且没开始认识人世间的样子，就开始接受这样的教育。
张南姝活泼开朗、大方爽直，她爹妈给了她最丰厚的爱、最自由的成长环境，对她的教育是言传身教，而不是建构一个模具把她塞进去。
夫人却一生被框在模具里。
张南姝无法忍受这样的积压、塑造，觉得太累，夫人却习以为常，甚至没有生出反抗的心思。
哪怕家族覆灭了，她依旧生活在模具里，照着小时候的路子往前走，走到了今天。
和夫人的一生相比，颜凉榆并没有那么辛劳。
“将来能否有一日，砸了夫人心上的桎梏，让她自在活着？”
有人走过来。
“……想什么呢？”景宪之坐在颜凉榆旁边的椅子上，“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。”
颜凉榆回神。
“没有，坐着无聊。”颜凉榆说。
景宪之：“开席还早，要不出去逛逛？”
颜凉榆：“不了。我和南姝听戏，你去忙你的。”
有不少人想和景宪之说话，他一堆事。
他点点头，只是说：“吃了饭别忙着走，等会儿有事找你。”
他先过去了。
被他这么一打岔，颜凉榆从坏情绪里脱离出来。
前院的戏台上，请来的名角已经登场，正在演绎一曲悲欢离合。
她们这边不议论，总有人闲不住嘴。
“还以为夫人的养女嫁到西府，两府从此和睦。看今日这样子，远不是那么回事。”
“这是赔偿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西府的三少爷替柔贞小姐挡枪，伤了胳膊，可能成废人了。这才要把柔贞小姐嫁过去。”一位太太道。
景叔鸿的左边胳膊的确不太能吃力。
将来能否恢复，难说。哪怕好了，也只能恢复五六成，这只手等于半废。
好在他是督军的儿子，又只是左手，他的天没塌下来。
订婚宴，他也在人前应酬。
景叔鸿今日穿西式纯白燕尾服，衬托得他头发浓密乌黑、眼眸深邃璀璨，精神很足。
“他挺开心的。”张南姝低声和颜凉榆说。
颜凉榆：“这门婚姻是他自己求的，不是旁人硬塞给他的，他当然开心了。”
“他喜欢盛柔贞？”
“柔贞很漂亮。”颜凉榆说。
督军府这场订婚宴，用新式的装点，却请了戏班唱堂会；准新郎穿新式礼服，却又新郎的母亲不出席，故而准新娘也没到人前。
到底是老式的纳征礼，还是新式的订婚宴，一时竟说不清楚。
不过，新旧交替的世道，原本就是乱糟糟的，什么都是道理、什么也不算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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