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二章 发落
染素汐说：“我这里有个方子，倒是花不了什么银钱，嬷嬷回去不妨试一试。”
马婆子愣住：“方，方子？”
她要方子做什么？不应该赏些银子给她吗……
“取食盐一斤，八角、小茴香、羌活各三钱，在锅内炒热后，用布包好，热敷患肢。再辅以艾灸。”
说着，染素汐看向文远，“马婆子年岁大了，怕是一时记不住这么多。你扶她去后厨，直接先将东西炒出来。至于花费，就从她下个月的月例里头扣。”
马婆子登时傻了眼：“从老奴的月例里扣？姑娘，老奴没说要……”
染素汐皱起眉，目光变得冷凛，“文远。”
于是，文远干脆利落地架着马婆子离开了。
馨香腻人的风从屋子外面刮进来。
染素汐随手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，对春花道：“你去账房问一声，马婆子的半年的药包一共需要多少钱。再从我的账上拿出一样的银钱，添进卓丫头的月例里，就当作是马婆子赔她的吧。”
卓丫头瞬间呆住。
春花看了眼像是呆头鹅般的卓丫头，点头笑道：“哎。奴婢这就去。”
春花都跑远了，卓丫头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：“姑娘，奴婢不要。”
染素汐搭理她，而是从桌案上拿起一本账簿，缓缓翻看。
“姑娘，奴婢不要您的银钱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她没有抬眼。
“伤奴婢的又不是您。”
染素汐笑笑：“你若想找三公子掏腰包，怕是有些难。”
卓丫头：“……”
“起来吧。”
卓丫头咬着牙，不动。
染素汐略略看了她一眼。
嘴笨，还倔强。这样的人，是怎么在侯府活下去的？
染素汐有些走神儿。
她的脑袋里浮现出了许多下人——
不知变通的百杳；天真烂漫的春花；矮胖墩子白芨；暴脾气的马婆子；身带煞气的水雾……
真可谓是百花齐放，妖魔鬼怪应有尽有。
好吧，似乎只要原本是个活的，在侯府就能活。
除非，自己作妖，自寻死路。
那么问题来了，侯府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高门，为什么不约束一些下人？
为什么下人们明明很自由，府内的消息又是闭塞的？
染素汐捏了捏额角。
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，这些事情不是她一个瘦马该苦恼的。
随着手的动作，而后的碎发再次掉了出来。
卓丫头忽然开口，讷讷道：“姑娘，奴婢会梳头。”
染素汐摸了摸松散的发髻，嫣然一笑：“正好。你快帮我梳一个利落点的发髻吧。等会儿我还有好些账目要看，不想被碎发挡了眼睛。”
别说，卓丫头梳头发的技术果然不错，至少比春花好太多了。
染素汐当即让她明日也来帮自己梳头，顺便教春花几个简单的发髻，以备不时之需。
卓丫头应是，也就没再推脱染素汐给她银钱的事情。
……
账册看得久了，染素汐的眼角酸痛，脖子发僵。
春花帮她捏着肩膀，道：“姑娘，歇歇吧。外面天气正好，奴婢陪您去后花园走走？”
染素汐也确实是累了，
站起身，伸了伸胳膊腿，道：“近几日一直担惊受怕的，的确很久没有好好地晒晒太阳了。”
雨后的天是风清云朗，春意徐徐。
主仆二人才走出芙蓉榭，就见到不远处，一道懒洋洋的身影正抱手靠着一株银杏树。
金丝绣的赤袍被风吹得鼓鼓的，远远看着像是阵营里的幡旗，也像是新人屋外的红灯笼。
染素汐好不容易开始有好日子了，她可不想再招惹江韶这个祖宗。后退一步，拉着春花正准备绕路而行。
突然，后面响起了江韶教唆般的声音：“白芨你可记住了，有句俗话叫做‘知人知面不知心’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白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。
染素汐身子一顿，侧过些身子，看向江韶。
果然，对上了他斜斜射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。
江韶说：“有些人啊，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，好像一阵风吹来都能晃上半盏茶。其实啊，她是老谋深算，那心思深得，一个夜明珠丢进她心里，坠个三天三夜都找不到底。”
白芨着脑袋点头：“是，小的记下了。”
不管三公子在损谁，他跟着附和准没错。
染素汐倒是听得明明白白，江韶应该是在讽刺她呢。
心道，自己还是躲开些，让他骂个痛快吧。
“春花，咱们走吧。”
猝不及防地，手肘被人抓住。
“我在和你说话，你走什么？”
春花惊得忘了反应。
染素汐则是迅速抽回了自己的胳膊，后退两步，回笑道：“小女只听到您在问白芨话，没听到您叫小女。”
江韶瞥见她如躲避蛇蝎般地后退，不甘示弱地将抓过她的手怼到白芨面前，“擦干净。”
染素汐：“……”
白芨忙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爪子。
江韶满意地扬了扬下巴，道：“刚刚，我说的就是你。”
江韶倒是诚实。
染素汐实在想不明白，江韶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，他在背后说她的坏话，还要她给予回应？
思及这里，她动着鼻子嗅了嗅，果然闻到一股酒气。
“我小叔一心为国为民为天下，沾染脏污只是身不由己，绝对不是主动招惹是非……”
江韶告诫的话说得正尽兴，睨到染素汐水眸呆呆，像是根本没有在听，俊脸倏地沉了下来。
春花头皮一凉，连忙小声提醒：“姑娘……”
她挺害怕三公子的，应该说府里的下人都挺害怕三公子。
染素汐以前也害怕江韶。现在却觉得，真正可怕的大有人在。
朱唇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弧度，她说：“三公子您继续，小女听着呢。”
江韶脸色晦暗，颇带嘲讽地低声道：“小叔只是不忍兄长在天上还遭人诟病，才会挺身而出。小瘦马你要是还想要命的话，就将你的嘴巴管好。”
长睫扑簌，她难得地没有躲开江韶的凑近，而是微微侧头，赤条条地迎向他幽深的眼：“您真了解二爷。”
少女虽然在笑，可是在残阳的映衬下，隐隐带着些苦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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