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这孩子不做声,孙夫子的脸色越发阴沉。
他不耐烦地又翻开另一页,带着几分嫌弃地随手指了个字。
“这个字呢?该不会也不认识吧?”
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孩子,瞧他那一副怯生生,又畏畏缩缩的样子,心中更是不满。
农家出来的小孩子,哪怕穿上一身细棉布衣裳,也透着一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。
他紧紧地皱起眉头,心下已经有了计较。
“孙夫子,我家瑞书启蒙晚了些,目前刚开始认三字经上的字。”
顾千兰看着夫子桌上,那些明显有些晦涩难懂的书,不禁忍不住开口解释道。
“怎么?他连三字经上的字,都还没认全?”
孙夫子一听这话,不由得冷眉倒竖,用力地合上面前的书。
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,显得格外刺耳。
吓得瑞书的肩膀微微一抖。
“老夫这里,只收那些三字经、百家姓、千字文,全都会通篇背诵的学子。”
“且孩子入学的年龄,不得超过七岁。”
孙夫子的声音里带着分不容置疑,一脸傲气地扬了扬下巴,尾巴都几乎要翘到天上去。
他甚至没等顾千兰将手里的礼物拿出来,便拒绝收下瑞书这个学生。
一个农家来的小娘子,手里拿的东西只是用粗陋的麻布裹起来,能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?
还是别打开来,免得污了他的眼。
“我看你家这个孩子,基础太差,一问三不知,实在是......”
孙夫子的话里满是嫌弃,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割一般伤人。
“二位还是请回吧!达不到我的要求,以后也不必浪费时间再登门了。”
他懒得再看面前的孩子一眼,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。
一脸傲慢地拿起刚才正在看的书,侧过身去,再不理会面前的小娘子和她的儿子。
见到孙夫子这副态度,顾千兰几乎被他气得个倒仰,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。
她深吸了几口气,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,向前迈了一步。
“夫子说自己的学生,全都会背诵千字文了?”
“既如此,刚才应该拿出那三本书来考教孩子才是。”
“何故拿本《孟子》来问孩子那上面的字,你明知道他这个年岁,不可能接触过。”
她的脸色气得微微有些泛红,穿越过来这么久,她一直都处事温和,鲜少生这么大的气。
对很多事情都觉得云淡风轻,不太放在心上。
可今天这位夫子的傲慢无礼,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。
她指着一旁的《孟子》,厉声质问道。
“夫子怕不是特意为难我们,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吧。”
既然孙夫子刻意刁难,不想收下瑞书,她也不必忍受这老夫子的鸟气。
“像你这样品行的人,身为夫子教书育人,难道不觉得羞耻吗?”
见这面前的小娘子,居然认识他刚才拿出考教的书,还说出这样一番言论,孙夫子不由得老脸一红。
没想到啊......一个农家小娘子,居然是识字的,且口才了得。
难怪她会把儿子送来念书。
只不过,一个庄户人家的孩子,最多认识几个字,将来好谋份差事,做个账房先生。
他想收的,是那些能考取功名,能替他长脸,为他带来荣耀的少年。
他丝毫不觉得,被这小娘子当面戳穿了意图,有什么不对。
“哼!小娘子竟然还识些字?倒是老夫小瞧了你。”
孙夫子站起身,第一次正眼仔细地打量着顾千兰。
“实话告诉你,你家的孩子,即便是真的背下了三字经、百家姓和千字文,老夫也是不会收下他的。”
他说着指了指正好从院子里经过的一位学子。
“看到没有?那位学子小小年纪,已经考上了童生,来年说不定就有机会下场考秀才。”
“人家可是宜兰酒铺的大少爷,家中有足够的银钱,供养得起他继续进学。”
“他更是聪敏好学极有天赋,你家这个小子......”
孙夫子说着,上下打量着瑞书,眼中的轻蔑之色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我劝这位小娘子,手里有几个银子,还是省着点花。”
“别痴心妄想,做着鲤鱼跳龙门,出人头地的白日梦。”
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,算是彻底跟孙夫子撕破脸了。
顾千兰也不再退让,指着孙夫子的鼻子大声喝问。
“你的这般作为,哪里配得上为人师表?”
“为人师者,若是都像孙夫子这样以貌取人,以身份地位和衣着财富来做为收学生的依据,断定孩子的资质,这是何等的荒谬可笑!”
她深吸了一口气,拉上瑞书的手。
“像夫子这样的人品,我还不放心将儿子留在你这里上学呢。”
“我们这就告辞,此生也绝不会踏入你这块‘宝地’。”
瑞书紧紧地握着小拳头,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,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。
顾千兰心如明镜,她十分清楚,这位以貌取人的夫子,从一开始听说了他们是农家庄户出身,眼中就满是轻视与不屑。
再加上看了两人的衣着之后,更是断定他们家资普通,这才拒绝收下瑞书。
她微微垂下眼眸,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故作坚强的小脸。
“没事的,咱们走吧。”
直到走出孙家好远,瑞书才终于绷不住,小声地抽泣起来。
“娘亲......都是孩儿太没用了,孙夫子随手指的字,我全都不认得。”
“让您丢脸了。”
小家伙的肩膀一抽一抽地,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。
顾千兰一下子便心疼坏了,立即蹲下身,将孩子拥进怀里,轻声地安慰着。
“谁说我们瑞书没用了?都是那位夫子刻意刁难,不想收下你罢了。”
“咱们瑞书又不是生来就会这些东西,正是因为不会,才要找夫子学习啊!”
“可他倒好,收学生的条件竟是因人而异,这样的夫子,咱们不去才是好事。”
她将手中拎着的东西随手放下,不住地安抚着瑞书受伤的幼小心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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