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方既仁讲完所有经过,已是黑夜。驿馆老板早早送来晚饭,几人边吃便谈。
听完方既仁的讲述,樱芙有些担忧:“私通外朝之罪,乃是祸及九族的大罪!辟辛郡主贸然返回,定是免不了牢狱之灾啊!”
河六四无所谓地说道:“党争之事,与我等无干!赵兌曾说,那六个盗名之徒与丹鼎教联络,是通过一个叫林霜的匪类!此人乃是大日圣佛教的余孽!竟然能和丹鼎教扯上瓜葛,恐怕丹鼎教也不干净!哎?那六个人呢?”
樱芙莞尔一笑,指了指窗外。
河六四顺其所指看了过去,窗外是驿馆的内院,一个小花园。
河六四不明所以,樱芙笑着望向云歌。
云歌吃的满嘴是油,见众人都看着自己,叫道:“怎么啦?你们不带我出去玩,我还不能和他们玩吗?”
河六四一怔,走到窗前往外一看,只见那六个人凄惨无比的昏死在花园中。有的被吊在树上,有的被压在石下,有的被泡在水里,惨状各异。
见此情形,饶是河六四也心头一软,责备道:“你要杀便杀,何苦如此折磨他们!”
云歌不屑地哼了一声,继续吃饭。
河六四苦笑着对众人说:“我还想着使个附身之法,用他们几个引那林霜现身呢!这下好了,六个猪头!”
众人闻言,皆是一笑。
玉天扬挠了挠头,也有些无计可施:“没了他们几个,还真不好引蛇出洞!虽是通信联络,但那林霜定然会日夜监视送信之人,若非这六个,他定然会察觉有诈!”
众人叹气,河六四更是伸手狠狠拧了云歌脑袋一下。
正当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,房门却猛然被拉开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南宫华珺去而复返,脸上再无失魂落魄之色,却是藏不住的悲愤和绝望。
见众人直勾勾望着自己,南宫华珺直接走了进来,坐在众人对面,说道:“还有吃的吗?”
樱芙起身去吩咐驿馆老板,河六四坐了下来,仔细地看了看了南宫华珺。
衣衫褴褛,发髻纷乱,身上还有喷溅上的血迹,似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。不难想,她是从禁军之中杀出来的。
不消多时,驿馆老板端来了酒食。南宫华珺像是饿坏了,不顾皇家威仪,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。
云歌坐在河六四旁边,,看的有些发馋,悄悄说道:“我能过去抢一些吃吗?”然后被河六四一把推到旁边去了。
等到南宫华珺吃完,众人依旧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。南宫华珺终于发觉自己有些失仪,急忙坐直了身子。
见众人都不说话,南宫华珺也知道他们不知说什么好,于是主动说道:“如今你们,是想将那姓林的联络之人拿住,对吧?”
河六四见她开门见山,也不隐瞒:“不错!只是,那六个人已经被折腾的没了人样。”
南宫华珺说道:“无妨!我去也一样。”
众人一怔:“你去?”
南宫华珺点点头:“我曾与那假既仁子一同去过庆祥楼。当时我,咳,当时我与他形影不离。如今宁王府之事满城皆知,但他们六个的行踪还无人知晓,或许,那姓林的不会怀疑我!”
众人闻听,也觉得有几分道理。
河六四看向玉天扬,玉天扬点了点头,示意可行。
河六四想了想,问道:“郡主,有一事还请相告!”
南宫华珺说道:“我为何要出手相助,对吗?”
河六四点点头。
南宫华珺苦笑一声,颇为凄凉地说道:“如今,我也只有和你们在一起,赵兌才能放我一条生路!”
众人闻听,面面相觑。
南宫华珺说的不错。赵兌为新政大打出手,宁王贵为亲王都难逃一死,其亲族党羽又怎能脱身?南宫华珺不过是个郡主,且性情刚烈率直,如若不杀,必定会招来无穷祸患,赵兌决计不会放过她。
当时,南宫华珺回到宁王府时,父王母亲,长兄幼弟,全部被下入天牢。府中客卿家臣,奴仆使役,皆被圈禁在府,等候发落。见南宫华珺现身,在场禁军立刻便要将她拿下,若非凭借一身武艺,拼死冲杀,恐怕她插翅难逃。
逃出重围之后,南宫华珺冷静下来仔细思索,或许只有河六四能保住她。
河六四修为通天,天罡教又与赵兌交好,几次相帮,赵兌不敢轻易得罪。况且,河六四当面点指警告,南宫华珺是看在眼里的。所以,如今这个局面下,南宫安珺只能如此。
南宫华珺的想法是正确的,赵兌连天子的面子都不会给,唯独会给天罡教这个面子。
可她不知道的是,河六四此时却一样很为难。
天罡教与赵兌多有交往,然而赵兌帮他安顿父母小弟,已是天大的情分。况且临走时,河六四对赵兌点指警告,此时再回去求赵兌网开一面,河六四根本就做不到。
简单来说,天罡教与赵兌交情最深的,其实是孙既直。河六四对赵兌有过救命之恩,但赵兌早已用父母之情回报了。
河六四将这个想法说出来之后,众人也陷入了为难。
方既仁说道:“那便将叔父叔母接回昆仑山!剩下的,我去找他说便是!”
玉天扬摇摇头:“我等此行是为查清法王今昭的下落,如今虽天下太平,可那是河师兄的父母,难保大日圣佛教会不会前来掳人!住在宫里,确为上上之选!”
樱芙说道:“那,郡主且住在此处,等我们行事之后,再随我们暗中出城?”
听到此处,南宫华珺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碎了。
“既然如此,那便不劳烦各位了!”说着,南宫华珺起身便要离去。
“站住!”河六四忽然喝道,“既是要投我保命,那便将你皇家威严忘了罢!”
南宫华珺何曾受人这般呼喝,一时间去也不是,留也不是,恼怒非常。
樱芙站起身来,挽住南宫华珺的手,轻轻拽了拽,示意她坐下。
南宫华珺倒也知道投奔了他们,以后再不能逞什么郡主威风,便顺从的坐下。方才恼怒,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罢了。
河六四想了想之后,说道:“明日清早,请郡主前去庆祥楼送信!”
南宫华珺点点头:“可以!不过,如今满城都在缉拿我。”言外之意,是让河六四去赵兌府上为自己说情。
河六四怎能不知道她的心思,当即摆了摆手:“不必!你去便是。”
南宫华珺皱起眉头。河六四是不打算去丞相府保自己,那她便不能帮河六四设饵,这是自己与河六四保下自己的筹码。
玉天扬笑道:“今日丞相已托河师兄出手拿下那贼人。庆祥楼之事,想必丞相早已知晓。郡主于此现身,丞相不会为难郡主!”
南宫华珺闻言,面色稍有缓和,说道:“可河真人还没答应我,事后会救我脱身!”
樱芙听得气恼,喝道:“你当天罡教是何等样人?既要你出手,定会保你性命!”
南宫华珺心中亦是羞愧,却仍是死死地盯着河六四。
河六四眯眼看着她,冷笑道:“我道你这皇族第一高手,是何等气概!不想竟是这般贪生怕死,好谋无断!你既已助我拿住贼人,赵兌便知晓我是有意如此!赵兌也算英雄四海,岂能与妇道女子为难!我天罡教铮铮男儿,持身方正,怎可与你这等肚量之人谋计!”
南宫华珺楞在当场,堂堂郡主,何曾被人这般欺辱,气得她猛地站起身来。
可想走,却又迈不开步来。
这一天下来,她经受的打击太多了。
可面对这般数落,她又实在屈尊留下,于是一咬牙,狠心离去。
等到南宫华珺离去,樱芙最终心软了下来,说道:“你不容她,她便是无路可走啊!”
玉天扬也说道:“没了她,想要引出林霜来,难喽!”
河六四却是一笑:“睡觉罢!”说着,起身便要走。
方既仁在一旁忍不住问道:“师弟可是有了对策?”
河六四答非所问:“师兄安心!”
见河六四笑而不答,方既仁只好摇了摇头,起身回房。
一夜无话。第二日天蒙蒙亮,众人洗漱得当,刚刚开门,便见到南宫华珺站在门外。
河六四一挑眉,问道:“郡主可是有事?”
南宫华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,只是淡淡地说了声:“我先去庆祥楼了!”说完,转身便走。
众人见状,齐齐望向了河六四。
河六四耸耸肩:“看来想了整整一夜!走,去庆祥楼!”
南宫华珺的确想了整整一夜。回想往事,父王的种种作为,赵兌的一番言辞,以及河六四等人身上,她从未见过的风骨。最重要的,是河六四最后那一番话,点醒了她。
父王对自己虽是疼爱,但那是有目的的。为了完成他的大志,女儿便是筹码。而且父王若当真登基称帝,天下百姓绝无今日的安宁太平。
赵兌虽是权臣,可昨日一番话,却让自己第一次见识到,什么是英雄。或许,赵兌才应该是天下的主人。
而她自己,从小也是立志抚国安民,开创功业的。她不是皇子,却偏偏不信命,非要以女儿之身,成万世之功。可是昨日,她为了活命,以捉拿林霜为筹码,欲与人交易。而且,对方还是一众仙风道骨,正气凌然的道人!
南宫华珺,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恶心。
父王是救不了了,私通邻国,意欲篡位的大罪,和对方是不是赵兌没有关系,这本就罪无可恕。
而她,却还有机会完成自己的志向。
这个机会,便是跟着天罡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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